刹那间,所有人呼吸一滞,空气仿若凝固。许简寒反应最快,第一个冲到平安身边。周猎户高大伟岸的身躯颤抖不停,脸色惨白如纸,平日坚毅面庞此刻满是无助。村长在另一处避难,村里唯一老大夫也被困山下,此刻下山,无疑羊入虎口。局面陷入绝境。
我望向躺在周猎户怀里的平安,额头密密麻麻汗珠滚落,脸色苍白如霜,嘴唇哆嗦不止,鲜血染红衣裤床单,想来已强忍许久。种种迹象表明,新生命迫不及待要降临世间,可我们毫无准备。
许简寒紧抿双唇,双手颤抖着为平安擦拭汗珠,眼里满是焦急,一肚子安慰话卡在嗓子眼,无法言说。
我“噌”地站起身:“乡亲们,周家夫郎要临盆了,有会接生的吗?”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摇头。
“怎么办?怀川,求你救救平安!”周猎户彻底慌了神,眼眶泛红,声音哽咽。
我狠狠咬牙:“看过接生的也行,大伙仔细想想!”
良久,一个略显局促声音怯生生响起:“我给儿媳妇接过生,家里马驹生崽时我也搭过手。”是李屠户的老娘,钱阿婆。
我长舒一口气,点头道:“好,有经验的阿婆婶婶留下帮忙,其余汉子跟我到外头守着!”
“得烧水!”有人喊道。
“简寒,你想留下吗?”我把许简寒拉到一旁,轻声询问。
他重重点头,脸色虽白,眼神却透着不容动摇的坚定:“我跟着师父见识过接生,平安流了好多血,我怕……我想陪着他。”
我拍拍他肩膀:“尽人事,听天命,去吧。”
我拽着周猎户和一众汉子走到门外守候。周猎户双手握拳,指关节因用力泛白,在原地来回踱步,每一声平安尖叫都像重锤砸在他心上,焦虑愈发浓烈。大伙满脸担忧,老人低声祈祷,期盼母子平安。此刻,所有人心中只剩对生命的敬畏、对他人的关怀。
屋内情形不得而知,平安的痛呼和妇人压低的嗓音交织,不难想象惊险万分。此地没有急救团队,难产了连剖腹产都没法做,绝望如乌云般笼罩。我挨着周猎户,坐在角落,满心安慰话却如鲠在喉,一句也说不出。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清脆响亮婴儿啼哭骤然划破夜空,仿若一道曙光,驱散阴霾,给饱受摧残的土地注入新希望。许简寒小心翼翼抱着裹在毛毯里的新生儿,出现在门口。周猎户不顾一切,冲了进去。平安满脸疲惫,望着丈夫孩子,幸福笑意从眼底溢出。周猎户眼眶一热,热泪夺眶而出。
不知谁率先欢呼,刹那间,欢呼声此起彼伏,大伙围拢新晋父母,庆祝小生命奇迹降临。大伙心里都清楚,这孩子是重建家园的希望火种,象征未来可期。在这不平凡的夜晚,重重困难并未压垮大伙,新生婴儿的到来,恰似一条熠熠生辉的希望之路。
我和许简寒隔着人群对望,他眼眶泛红,满脸疲惫难掩喜悦。我走过去伸手将他从人群里拽到跟前,紧紧拥入怀中。
“天亮了。”我轻声呢喃,曙光初照,新的一天拉开帷幕,历经磨难的村庄,即将踏上重建征程。
第18章 灾后重建
尔后老天爷并未对我们手下留情,又是连续几场暴雨,仿若打开了地狱之门,洪水如脱缰猛兽,汹涌肆虐。原本静静流淌、温顺平和的河水,在几日之内迅速膨胀、泛滥,水位急剧攀升,往昔宁静的河岸瞬间化作一片汹涌澎湃的怒涛之海。浪涛愤怒咆哮着,层层翻滚,好似无数双巨手,无情地裹挟起大量泥沙与尖锐碎石,以摧枯拉朽之势,向着地势低洼的村庄狠狠冲刷而去。
沿岸的树木哪堪这般重击,纷纷被连根拔起,横七竖八地倒在泥水中;房屋更是摇摇欲坠,脆弱得仿若纸糊一般,有的在洪水初次冲击下,便轰然倒塌,瞬间被夷为平地,只剩残垣断壁,诉说着灾难的惨烈。田野间,原本那一片生机勃勃、绿油油的庄稼,曾承载着村民们一整年的希望与心血,此刻却被浓稠泥浆严严实实地覆盖,满目疮痍,杂乱无章。辛苦劳作许久、满心期许的丰收成果,竟在这一夜暴雨、一场洪灾间,化为泡影,消散得无影无踪。村民们望着眼前惨状,眼神里满是无奈与绝望,空洞而哀伤,啜泣哀嚎此起彼伏。
洪水在第三日才渐渐退去,留下的是一片死寂泥泞与破败荒芜。村落四处堆积着厚厚的泥沙,杂物七零八落散落其间;房屋墙体被洪水长时间浸泡、冲击,裂开一道道狰狞缝隙,仿佛无声哭诉;屋顶上残留着折断的树枝、杂乱杂草,在风中瑟瑟发抖,尽显凄凉。
只有年幼的孩子们却似浑然不觉这份沉重,依旧在泥泞里嬉笑玩耍。他们银铃般的笑声,在这满是疮痍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格外刺耳,仿若一把尖锐利刃,直直戳进大人心里,时刻提醒着生活的残酷无常、命运的翻云覆雨。
周猎户家新添的小生命,取名“周雨生”,恰似春雨润泽后破土而出的鲜嫩嫩芽,满是蓬勃朝气,在这饱经风霜、劫后余生的村庄里呱呱坠地。小家伙的诞生,宛如一道璀璨曙光,驱散阴霾,成为众人见证下一场特殊仪式,象征着希望重生、未来延续。雨生那粉嫩小脸,眉眼弯弯,笑容纯净灿烂,仿若破晓时分穿透云层的第一缕阳光,温暖而明媚,照进每个人的心底。灾后食物匮乏,大伙勒紧裤腰带,省吃俭用,只为匀出一口温热米粥,滋养这稚嫩的小生命。好在雨生很争气,尽管周遭环境艰苦恶劣,却日渐圆润起来,小手小脚也愈发有力,健康活泼,惹人怜爱。他的点滴成长,成了大伙心底最柔软的慰藉,让人心生暖意,重拾希望。可不,一个新生命的降临、茁壮成长,本身就是这冰冷世间最动人的温暖与希望。
雨水仿若没了尽头,淅淅沥沥,连绵不绝地下了半月有余。其间,泥石流裹挟泥沙巨石,滚滚而下,如恶龙过境,农田、屋舍近乎全被洪流无情吞没、摧毁殆尽。我家仗着地势偏高,受灾损失不算惨重。泥石流来袭前,我手脚麻利,把鸡鸭尽数背上山,保下这些活物;可惜养了许久的肥猪,实在太重,难以挪动,待我折返时,它已从圈里挣脱逃窜,不知去向,这于我而言,堪称灾后一大损失。相较之下,临河而居的住户可没有那么幸运了,房屋被冲垮、家产被卷走,仿若遭受了灭顶之灾,瞬间一无所有。
但大家都明白,在天灾面前,能活下来就是最大的幸运。
山庙成了大伙的临时避难所,靠着撤离时抢救储备的物资,勉强能够维持生计。好在我早前腌制的皮蛋、咸鸭蛋,还有各式咸菜,此刻派上大用场。大伙每日围着炉子熬野菜粗粮粥,就着这些小菜,好歹能填饱肚子。各家各户把玉米磨成粉,玉米粑粑、糊糊香气四溢,玉米成了灾后很长一段时间主食,支撑大伙熬过艰难时日。
不幸中的万幸,新来的县令标榜一心为民,胸有宏图,立志要大展拳脚,整治灾后乱象。他本是从上京下放而来,又曾在工部任职,实操经验丰富,行事雷厉风行。刚到任,便迅速组织村民挖通河道,疏导洪水;同时指挥大伙垒高两岸堤坝,加固防洪屏障。被毁庄稼已无力回天,但县令心系百姓,极力向上争取,为大伙求来今年免交秋收赋税之恩惠,还为受灾每户发放三个月救济粮。这三个月救济粮,恰似及时雨,解了燃眉之急,足够大伙撑过艰难时日。河堤重建是浩大工程,急需人手,恰巧这季庄稼已毁,大伙地里农活闲了下来,村里青壮年纷纷应征,每日工钱二十文,也算一笔可观收入,能补贴家用。
哥儿与妇女们也没闲着,在自家田地里忙碌翻整。洪水虽肆虐,却也并非一无是处,裹挟而来的泥沙沉淀堆积,肥沃了土壤。大伙瞧在眼里,喜在心头,满心期许下一季庄稼能借这肥力,迎来大丰收。
但在此之前,修建自已今后的容身之所才是当务之急,在县令派来的人员帮助下,村子里的青壮年自然担起大任,凡是房屋在河流两岸被彻底捣毁的都优先搭建临时住所。
我家屋舍、田地因地势高,受损较轻。秧苗虽说被洪水淹了,好在之前蔬果收成不错,大都入了仓;屋里鸡鸭也分批背上山,得以保全。不止我家,其他农户与河流隔得远些的也大多如此,有这些存货打底,即便缺了荤腥,孩子们隔三差五还能吃上鸡蛋,营养跟得上。山庙里有了烟火气,大伙围坐唠嗑,偶尔也会拌嘴、争点小东西、说几句是非,但患难见真情,总体还算团结一心。
日子渐趋安稳,村里屋舍毁坏不严重的,整修好了房屋就陆续下山回家,将庙宇留给真正需要的人,我和许简寒也在下山的人其中。周猎户家的平安要坐月子,不便搬动,仍留在山上,有大伙照应着,倒也安心。
就这样,一场天灾来得快,去得也快,人们纷纷投入崭新的生活。
我却没打算跟着去修河堤,心头一个念头悄然萌生、愈发笃定。这些日子,我反复思量,望着灾后荒芜村落、艰辛生活,深知在这落后社会,种地务农受限极大,全靠老天爷赏饭吃,一场天灾,便能让整年忙禄付诸东流,三餐不保,满心忧愁。虽说种地到底是立身根本,我割舍不下这质朴农家生活,眷恋泥土芬芳、田间劳作。
但我更渴望改变现状,想多挣些钱,让日子宽裕起来,给许简寒富足安稳的生活。虽说当下“土农工商”,商排最末,世俗成见颇深,可我不在乎。我要的不只是勉强生存,而是更好的生活品质,为我俩的未来添份物质保障。只是,经商于我而言,无异于从零起步,毫无经验可谈,心里难免直发怵。斟酌再三,我打算先从挑贩做起,成本低、风险小。
可真到跟许简寒开口时,我满心忐忑,双手不自觉攥紧衣角。一面盼着他能毫不犹豫,与我携手闯荡;一面又怕他满心信任托付于我,万一我搞砸了,辜负这份厚重的情谊。我知晓自已矛盾纠结,渴望改变,又惧怕失去现有的安稳。
许简寒似看穿我的心思,轻轻伸手,握住我微微颤抖的手,目光温柔却坚定,直直望进我眼底,仿若洞悉我所有伪装坚强与心底软弱,包容一切。他比划动作放缓,一字一句,烙印我心间:“从我踏出父亲家门那刻起,我便暗暗发誓,不管往后嫁给何人,定要与他好好过日子。贫穷也好,富贵也罢,我们靠自已的双脚丈量前路,双手来打拼生活。那时我满心悲观,没奢望能遇良人,可即便如此,我也从未想过逃避退缩。”
说罢,他抬手,轻点我眉宇间,眉眼含笑,缱绻温柔,继续比划:“谁料,我运气这般好,遇上了你。你尊重我、爱护我,虽说平日里话不多,喜欢一个人默默出神,似有不少烦心事,但为生活奔波忙碌时,那股认真劲儿,让我觉着,往后日子这样过下去,也挺好。若身边人不是你,怕是一切都不同了。”
听着这番剖白,我眼眶发热,满心感动欢喜,可心底那不安分的自卑、缺乏安全感,却如恶魔低语,叫嚣着逃跑、质疑。我嗫嚅开口:“可你起初,并不愿嫁我。”声音低沉,压抑着复杂情绪。
许简寒坦然点头:“我原是不想嫁给任何人的。”他目光锁定我,笑意更浓,比划道,“但嫁给你后,我觉着甚好,特别好。我就想这样陪伴你一辈子,做你夫郎。你是农户,或是卖货郎,于我都无关紧要,你就是你,喂鸡养鸭、耕地除草、走街串巷,怎样的生活我都愿陪你。只求你,莫撇下我。”
这番情话,直击心底最柔软处,我眼眶酸胀,喉咙发紧,半晌说不出话。哪怕将来有天他反悔了要离开,今日这话,也足够我拽住他留住他了,我绝不放手。我哑着嗓子打趣:“你呀,一个哥儿,情话比我还会说。”
他眉眼弯弯,轻轻伏在我怀里,蹭了蹭,像只乖巧小猫。我心头一热,偏头轻吻他的鬓角,温柔眷恋。人生第二次陷入爱情,相较初次懵懂冲动,这回平静许多,却满是从未有过的珍视与幸福。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大抵便是这般滋味吧。
其实,我大学毕业也曾跟着朋友投资创业,不算大富大贵,倒也没亏本,只是刚见盈利曙光,却突遭变故,身陷囹圄。出狱后,潦倒落魄,斗志全无;如今重燃希望,却满心迷茫,不知前路几何。想从商,手头仅有盖房存下那点积蓄,杯水车薪,九牛一毛;又没做过市场调研,贸然投身商海,太过冒险。挑贩这活儿,成本低、风险小,便成首选起点。
动身前,我还另有盘算。我打算让许简寒重拾医术,继续跟着黄老大夫学医。只是这事急不得,得等生活安定稍有底气,再上门恳请黄老。许简寒聪慧优秀目光长远,不该围着灶台和农活打转,该有一技傍身,有属于自已的精彩人生。
主意既定,我每日天不亮便起身,赶去镇里,踱步闲逛,观察市井百态;夜幕降临才返程,归家后,细细记下一天的见闻感悟,不放过任何细节。我给了自已三天时限,这三日,穿梭在镇里大街小巷,目光如炬,事无巨细,探寻商机、琢磨门道……
第19章 奶茶
决定了要做走贩后的那三日,天刚泛起鱼肚白,我便匆匆启程赶往镇上,直至夜幕深沉、繁星点点才拖着疲惫身躯归来。这一路,走走停停,我探遍了镇上的大街小巷,不放过任何一处犄角旮旯,耗费了诸多精力与时间,总算是勾勒出一份较为粗糙、却也实用的市场调研轮廓。
起初着手调研时,成本、预算以及风险效益等难题,仿若沉甸甸的巨石,压在我的心头。反复斟酌后,我还是把目光聚焦到了饮食行业。古往今来,民以食为天,饮食乃民生刚需,相较其他行当,入行成本相对低廉,门槛也较低。我本就没多少家底,做小本经营再合适不过,即便开局不利,稍有亏损,也尚在可控范围之内,不至于倾家荡产以致血本无归,还能留有余力伺机东山再起。
虽说过往岁月里,我也吃过些苦头,也曾涉足饮食相关的服务领域,可真要论及烹制那些工序繁杂、极具技术含量的高级菜肴,对我而言,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我心里跟明镜似的,得找准自已能拿捏得住的方向,步子才能迈得稳,才能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