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一起费劲巴拉把野猪抬回家,半日过去。我心急卖个好价,水都顾不上喝,直奔镇上食肆。彼时猪肉市价20文一斤,我整条卖,优惠算18文一斤。他们礼让,把最大那头给我,推脱不过,只能收下。这猪足有360来斤,我抹了零头,实收6两银子,初次做生意,还让店家上门拉猪,权当留个人情。

有了这笔进项,前一夜高度紧张,白日又马不停蹄,我累到极限,食肆的人拉走猪、付了钱,我一头栽倒在床上,瞬间沉沉睡去。

第13章 日子滚烫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脸上,我悠悠转醒,一睁眼便下意识地扫向身旁,床铺早已没了余温,许简寒不在家中。空气中还弥漫着缕缕饭菜的香气,我下床去厨房,锅里果然正煨着早饭,袅袅热气腾腾而上,氤氲出一室烟火暖意。

简单洗漱后,我闲散地坐在桌前,慢慢吃完饭,又利落地洗净锅碗瓢盆,再到院子里,看看有哪些要紧的活儿干。可哪料到,我这夫郎勤快得超乎想象,屋内窗棂明亮,桌椅一尘不染,地面干净得一尘不染;屋外呢,院子里该晾晒的干货整整齐齐铺陈着,像是接受检阅的土兵方阵;就连家禽棚里,鸡鸭也都吃得肚儿圆,欢快地踱步、叫嚷,一副惬意模样。

找不到家里活干的我我心里正盘算着拿上锄头去地里瞅瞅情况,许简寒就端着木盆跨进家门。他发梢上还挂着几滴晶莹水珠,想来是刚从溪边洗衣服回来。我赶忙迎上前,接过他手中沉甸甸的木盆,轻声说道:“你快去歇一歇,忙活一早上了,衣服交给我来晾。”他微微仰头,嘴角上扬,露出一抹乖巧笑意,冲我轻点了点头。

我背过身去,伸手将湿漉漉的衣物逐件搭在晾衣绳上,边忙活边开口:“我今儿早上在桌上给你留了点钱,虽说数目不多,但你拿去平日里也能买点零嘴、添些小物件啥的,手头也能宽裕些。剩下的那些,等咱熬过这阵农忙,就请几个工匠师傅,把咱这房子翻盖翻盖,往后住着也舒坦。”

话音刚落,就听见他“哒哒哒”一连串轻快的脚步声,人已经跑回屋里。没多会儿,又风风火火地出来,还特意绕到我面前,隔着刚晾上、还微微晃悠的衣服,急切地冲我比划起来。我定睛一看,原来是说“我不要钱,用不上的”。

我不由放柔了声音劝道:“咋会用不上呢?你平时瞧见啥喜欢的吃食、合用的物件,就大大方方去买,要是钱不够了,你只管跟我说,我这儿还有呢。”话说出口,我才后知后觉这口吻亲昵得过分,像极了对着亲近之人的宠溺叮嘱。不过,许简寒年纪尚小,性子又乖巧懂事,每日忙里忙外没个停歇,我心疼他也是人之常情。

见他一脸坚持,比划着说“家里本就不宽裕,钱存着吧,往后盖房子要用钱的时候,我再问你拿就成。”

我心里清楚,再劝下去也是徒劳,便无奈地点点头:“行,我明白了。对了,我刚瞧了瞧,那些干货晾了好些日子,瞅着也干得差不多了,咱们挑个时间拿去集市上卖了换钱?”他跟着颔首,随即抬手,帮我一同整理还未晾好的衣物。???

我趁着间隙,偏头望向他,看着他略显单薄的身形,忍不住轻叹一声:“你瞧瞧你,这一整天都不带歇脚的,真怕哪天把你这小身板给累坏喽。”

他却眉眼弯弯,唇角噙着一抹淡然笑意,摇摇头比划着:“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做事会量力而行的。”

虽说他嘴上这么讲,可打从他进了我家门,就跟个不知疲倦的陀螺似的,屋里屋外的活儿全包揽了。他身板看着并不强壮,我时常暗自揣测,也不知他这般没日没夜地忙活,到底吃不吃得消。我也曾劝过他,让他悠着点,可他压根儿不听劝,说到底,还是我家这情况摆在眼前,他心里不忍看我一人独自忙碌,总想着多分担些肩上的重担。

起初,我心底犯嘀咕,觉着他许是缺乏安全感,所以才一门心思揽活,想借此讨好我,好让我彻底接纳他,不至于将他扫地出门。然而,时间久了,他这勤快劲儿不仅没减,反倒愈发高涨,而且瞧着他那副乐在其中的模样,我心里头滋味复杂得很,有欣慰、有感动,可不知怎的,还夹杂着一丝难以名状的酸涩。

晾好衣服,我弯腰背起背篓,就要去地里干活。许简寒见我这动作,眼疾手快,也抄起个小背篓就要跟着。我连忙抬手制止,解释道:“我此番去地里,是打算把熟了的豆角都摘下来剥了,你背这么大篓子,哪装得下那么多?你就跟着我一道,帮着摘豆角就行。”他歪着头略作思量,很快便点头应下。

我俩一路脚步匆匆来到地头,这才惊觉,这几日为了猎那几头恼人的野猪,家里家外一摊子事儿搅和在一起,许简寒又得顾着家里的家禽家畜,还得给我做饭、操持家务,压根儿抽不出空来打理地里的庄稼,以至于地里好些蔬菜都熟透了,红的红、黄的黄,一片丰收景致。

到了地里就看见我种的茄子沉甸甸地挂满枝头,把翠绿的枝叶都压得直往下坠,几乎要垂到地面;黄瓜呢,有些已然熟透过度,外皮泛起暗沉的深黄色,只能摘回去留作种子了;西红柿红彤彤、圆溜溜的,一串串簇拥在一起,像是喜庆的红灯笼;苦瓜昨日待客时,许简寒挑些了大的摘回去,现下藤蔓上还挂着些个头稍小的;丝瓜更是争气,修长的藤蔓间挂满了或长或短的丝瓜,随风轻晃,煞是喜人。我家这蔬菜产量,别说是自家吃不完,就是搁在整个村里比量,那也称得上是颇为可观了。

想到这儿,我满心感慨,多亏了小时候在自已那个时代,机缘巧合下在农村堂叔家借住的那段日子,跟着堂叔在田间地头摸爬滚打,学了不少农活儿窍门;再加上后来接受教育时,学到的那些提升土壤肥力、精细植物护养的知识,没想到穿越到这异世,竟都派上了大用场,看来学习确实是人类最重要的一项技能。

从前,我孤身一人来到这陌生异世,过往经历犹如一场噩梦,满心满肺都是苦涩与戒备,不愿也不敢跟旁人打交道,索性将自已彻底割离人群,活成了一座孤岛。每日只一门心思埋头苦干,掰着指头过日子,心里想着,熬过一天是一天。那时节,忙碌于我而言,像是一副坚硬的铠甲,能带给我实打实的安全感,让我忘却孤独与彷徨。所以,我一股脑儿把原身积攒的积蓄都拿去买了鸡鸭苗,精心饲养;又在今年年初,咬咬牙买了一头小猪崽,地里的农活儿更是不敢有半分懈怠。

彼时,看着满园生机勃勃、硕果累累的蔬菜瓜果,听着家里鸡鸭鹅欢快的叫嚷声,只觉满心满眼都是满足与热闹,那些喧闹像是一味良药,驱散了我心底浓稠如墨的孤独和寂寞。

可谁能料到呢,时过境迁,心境竟全然不同了。如今再望着这一地琳琅满目的蔬菜瓜果,满心只剩疲惫与无奈,脑海里反反复复就一个念头:这得摘到啥时候去?摘完还得挑去集市上卖,想想都累得慌。再瞅瞅每日许简寒那忙碌身影,小小的身子背着一大捆打回来的猪草,脚步踉跄却又坚定不移……我心里就止不住地后悔,当初咋就养了这么多“张口货”,凭空给自已添了这么多负担。甚至,我都开始怀疑自已从前到底是咋熬过那些苦日子的,难不成我是铁打的不成?不吃不喝也不知疲倦?思及此处,我满心复杂,暗暗下了定论:我变了。??l

那头许简寒可没闲心琢磨我心里这些弯弯绕绕,此刻的他,满心满眼只有地里那些熟透的蔬菜,手脚麻利地穿梭在田垄间,忙着采摘。跟我内心的叫苦不迭截然不同,他那清瘦的面庞上洋溢着纯粹的开心,一双杏眼亮晶晶的,像是藏着细碎的光,轻盈的身躯在田地里欢快地跳跃、穿梭,活脱脱一只灵动的小鹿。

兴许是被他这股子快乐劲儿给感染了,我原本沉甸甸的双腿像是注入了一股力量,抖擞精神,也跟着忙活起来。我先是抄起锄头,将地里肆意生长的杂草细细锄净,眼瞅着地里的豆角叶子几乎都泛黄枯萎了,是要过季的征兆,便盘算着把豆角都摘干净之后,就腾出这块地来,种点下个季节的蔬菜种子育苗。心里琢磨着,萝卜和包菜也该到育苗的时候了,得趁早打算。

日头渐渐升高,炽热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洒而下,等我和许简寒彻底将地里熟了的蔬菜摘完,那日光已然高悬当空,热辣辣地烘烤着大地。我扭头看向许简寒,只见他脸颊被晒得通红,细密的汗珠顺着额头、脖颈不断滚落,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我心头一软,一阵不忍,开口说道:“回去吧,这天儿太热了,剩下挖地的活儿,我傍晚等太阳不那么炙热的时候再来干。”他听话地点点头,抬手帮我将装满蔬菜的背篓稳稳扶上背,力气不大,但动作格外认真。

我俩一路往家走,我背着沉甸甸的背篓,不方便转身,路上便偶尔搭几句话,大多是我开口说些家常琐事。我告诉他:“咱明天就去赶集,把今天摘的这些蔬菜,还有之前晾好的干货都带上,去集市上换些钱回来。下午呢,我打算去瞅瞅咱家的果树,这时候节,桃子估摸都熟了。”他默默听着,不时轻轻点头,算是应允。

到家放下背篓,许简寒抬手冲我比划起来,我定睛一看,原来是说:“周家夫郎怀着孕呢,行动不便,干不了活儿;周猎户又要进山打猎,家里的地怕是没人看管,想来菜园子里也没什么蔬菜了,咱们能不能给他们送一些过去?”我听闻这话,心头一暖,毫不犹豫地点头赞同,心里暗暗赞叹,不得不说,他心思细腻,考虑的周到,还透着股与生俱来的善良劲儿。

我原本打算自已跑一趟去送菜,可站在原地略作思索,又改了主意。一来呢,若是周猎户彼时不在家,我一个大男人同人家怀着孕的夫郎单独接触,总归多有不便,惹人闲话;二来,我私心盼着许简寒能结交些朋友,往后闲暇时光,有人能陪着他唠唠嗑、分享些日常喜乐。周家夫郎性子开朗热情,跟许简寒相处,定是很不错的选择。

许简寒像是生怕迟了人家吃不上菜似的,心急火燎就要出门,我见状赶忙阻拦,抬手指了指外头高悬的烈日,劝道:“这会儿太阳正大,热得慌,先别去了。况且咱俩忙活一上午,肚子也该饿了,先做饭吃吧。”

午饭简简单单,却也透着温馨。用新摘的豆角熬了一锅香浓软糯的粥,凉拌了个翠绿鲜嫩的苦瓜,清炒一盘脆嫩爽口的丝瓜,还煎了几条之前晒好的干鱼。那干鱼煎得外皮金黄酥脆,内里鱼肉紧实,偏咸的滋味下饭正好,就着热乎乎的豆角粥,吃得人通体舒畅。

饭后,困意上头,我俩各自回屋睡午觉。我向来觉浅,醒得早一些,便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屋檐下,开始剥那些老一些的豆角。这剥下来的豆子,晒干了用处可大着呢,往后煮汤煮饭时撒一把进去,能添不少滋味,也能留作种子,来年再种。

我这边刚剥了没一会儿,许简寒也醒了,揉着惺忪睡眼就凑过来,一声不吭地跟着我一起剥。我俩边剥豆子,边将明日赶集要带去卖的蔬菜、干货整理分类,捆扎成小捆儿。这法子还是上次许简寒这么摆弄时,我瞧在眼里、记在心上的,不得不说,这码放整齐了,不仅看着利落,还能在担子里多装不少东西;而且买家挑选的时候,一目了然,感官上也更好,能多招揽些主顾。

傍晚时分,暑气渐渐消散,晚风轻柔拂过,带着丝丝凉意。我扛起锄头,准备去地里把那块腾出来的地挖一挖;许简寒则拎着满满一篮子新鲜蔬菜,脚步轻快地往周猎户家里去,说是给人家送菜。

我到了地头,要腾的地面积不大,我手上动作麻利,没多会儿就挖好了,随后洒下些萝卜种子,又从附近的沟渠里挑了几担水,仔仔细细浇灌下去,确保土壤湿润,种子能吸饱水分,茁壮成长。

刚放好锄头、水桶这些工具,一转身,就瞧见孙平正在我家门口来回踱步,神色焦急,像是有什么急事。

“怀川你可回来了!”孙平瞧见我,立马高声呼喊起来。我快步迎上前,客气地请他进院里坐着说话,他却连连摆手,语速飞快地说道:“不坐了,我这儿还有事儿,说完就得走,跑完你这儿,还得赶紧去一趟周哥家里呢。”我微微颔首,轻声问道:“啥事这么着急?”

他咧嘴一笑,脸上洋溢着兴奋劲儿,开口说道:“好事啊!咱村新来的县官上任了,听人说,这位县官从前可是在京里当官的,这次下派到咱这小地方,也是官场里起起落落所致。不过,都说他是个好官,一心想着给咱老百姓谋福利呢。这不,刚来没几天,就琢磨着要在咱们村子里试着种茶叶,让里正挨家挨户问问,哪些人家愿意拿出土地来种茶,说是往后好处可多着呢。”

我心里知晓,孙平的姨夫就是村里的里正,估摸他今儿就是帮着姨夫跑腿传话的。这新来县官的心意是好是坏,到底是不是真心为民谋福祉,我一时半会儿也判断不了;倒是咱这村子里到底适不适合种茶叶,却显然需要细细考量一番,不敢贸然应下,便只推脱说再考虑考虑。

“那好吧,我去周猎户家里了。”孙平见我这般回应,也不纠缠,抬脚就要走。我目光一扫,转瞬想起许简寒此刻也在周猎户家,不如就同他一道过去看看,顺道接许简寒回家,便赶忙喊住他:“我与你一起过去看看周大哥吧,我夫郎也在那边,等下一路回来。”

孙平闻言,嘴角上扬,露出一抹促狭笑意,打趣道:“哟,一看就是新婚燕尔的,这才分开一会儿,就惦记上了。”我被他这话噎得满脸通红,无奈至极,只能当作没听到他的打趣,加快脚步跟上。

两个汉子,脚下生风,路上走得飞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周猎户家门口。老远就瞧见许简寒和平安站在院门外,正轻声说着什么,周猎户则站在他俩身后,手里稳稳提着刚从山里打来的猎物,显然是刚到家不久。听到孙平的招呼声,三人齐刷刷扭过头望了过来。

我下意识地先朝着许简寒微微点头示意,目光交汇间,瞧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安心,这才转而去和周猎户以及平安打招呼。

平安性子热情,率先开口说道:“你来的正好!我刚留他在我家吃饭,他说啥都不肯,非说你一个人在家忙,要回去。这下可好,都别走了,留下吃顿便饭,孙平也一块儿!”许简寒无奈地望向我,眼神里透着几分被热情裹挟的无措,我却觉得这般邻里间的热忱挺好的,便笑着应下:“那就打扰周大哥和平安了。”

晚饭吃得热闹,桌上摆着周猎户刚打的野鸡,肉嫩多汁、香气扑鼻,搭配许简寒送过去的新鲜蔬菜,炒得色香味俱全,大伙围坐在一起,吃得热火朝天。

饭桌上,孙平没忘了正事,把县官要在村里种茶叶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周猎户。周猎户听后,放下碗筷,微微皱眉,思量片刻后也说要考虑一下。我坐在一旁,瞧得出来他眼底的心动,心里也能理解,毕竟他平日里以打猎为生,种地这事儿,大概并非首选。

饭后,孙平惦记着要去和里正交差,先行告辞离去;我们几个又闲坐了一会儿,唠了些家长里短,才起身告辞。临走时,周猎户热情得很,非要塞给我们一只肥硕的兔子,说是自家猎户打来的,新鲜着呢,让我们带回去尝尝。我和许简寒推辞了好几番,实在拗不过,只能满心感激地收下。

这一路往家走,晚风轻柔拂面,月色如水,洒在脚下蜿蜒小道上,大概是第一次我二人迎着这般温柔晚风,慢悠悠散步回家,身旁是熟悉亲近之人,心头满是惬意舒适,平日里的疲惫辛劳都消散了大半。

走着走着,许简寒偏头看向我,问我:“咱们真要拿家里的田地去种茶叶吗?”我果断地摇了摇头,迎上他满是疑惑的眼神,耐心解释道:“茶叶虽说属于经济作物,种好了确实比种蔬菜瓜果来钱快、收益高,但咱这儿的地理条件可不适合。茶叶生性娇贵,生长适宜温暖湿润的环境,对土壤要求极高,最好是酸性的红色土壤,这样才能保证茶叶的品质与产量;其次呢,种植茶叶还需要一定的坡度,利于排水,要是积水,茶树根系就容易烂掉。可咱们村地势太低洼了,一到雨季,雨水都积在田里,容易发生涝患,这些不利因素凑一块儿,根本就不适合茶叶生长。”

我这边话音刚落,就见他瞪大了双眼,眸子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惊讶与赞赏,直勾勾地盯着我,那眼神,仿佛我刚才不是简简单单说了几句茶叶的生长环境,而是针对某某村茶叶种植做了个学术报告。

我心里又开心,又有些不自在的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