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我与周猎户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我们那匆忙急切的步伐,都透露出内心的波澜起伏。既有从这场与野猪的对峙中成功脱身的庆幸,也有对这三头巨兽可能带来的价值的憧憬与向往。我心中暗自思量,若当真能成功捕获这三头野猪,与周猎户平分后,我便有足够的钱财来修缮房屋,给许简寒制作两身崭新的衣裳。我仿佛已经看到了许简寒穿上新衣裳时那开心的笑容,看到了我们的家焕然一新的模样。我还可以托木匠为他打造一个精致的新柜子,放置在他的房间里,让他能够更好地整理自已的物品。如此一来,生活似乎也能有更多的盼头与希望。
周猎户因放心不下家中怀孕的夫郎,脚步匆匆,急于回去。他的脚步像是一阵风,在夜色中快速地掠过。我们约定好明日前往集市采办物品后,便即刻开始挖掘陷阱。在岔路口,他与我道别后,便匆忙朝着自家的方向奔去。我见状,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向着自已家中走去。
很快,我便望见我家那小小的院子里依旧燃着昏黄的灯火。那灯火在黑暗中闪烁着,像是一颗指引我回家的星星。显然,是有人特意为我留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意。脚下的步伐愈发加快,几乎在我推开院门的瞬间,屋内的门也从里面打开,许简寒身披外衣匆匆跑了出来。他的头发略显凌乱,眼神中带着一丝疲惫与担忧。我们面对面站着,他因无法言语,只能紧紧抓着我,手指微微颤抖。他仔仔细细地将我全身上下检查了一番,眼中仍满是担忧与不确定,比划着问道:“没有事吧?”
我的双臂微微抬起,想要像往常一样宽慰地抱抱他,可最终还是没有伸出去。我此刻浑身沾满了泥土,那泥土散发着一股田野的气息。即便干干净净,我也不能随意去拥抱面前的哥儿。“天都要亮了,你还不睡。”我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
他默默替我取下斗笠和蓑衣,动作轻柔而缓慢。“你不回来,我睡不着。”他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委屈与牵挂。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肩膀瘦弱却又给人一种坚定的感觉。“我回来了,一点事也没有,现在去睡吧。”
他仿佛此刻才突然有了困意,果真打了个哈欠,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温软的气息。他指了指厨房,朝我比划道:“锅里我烧了热水,我去打来你洗一洗再睡?”
说着就要转身跑去厨房,却被我一把拉住了手。我这才发现,我的手竟如此之大,几乎可以将他的手整个包裹住。他有些害羞地低下头,目光躲闪,不敢看我。我缓缓放开他的手,再次催促道:“简寒,去睡吧,别管我,我自已去。”
他定然也察觉到了我们俩之间此刻正在悄然滋生、逐渐发酵的某种微妙情愫。他微微点头,没有再看我一眼,便转身回了自已的房间。我一直站在原地,直至他屋里的灯亮起,才转身走进厨房。
在冲凉之际,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回想起今夜的种种经历,身体某处因刺激过多,肾上腺素急剧飙升,竟有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这么多年来,我鲜少有这般克制不住的蓬勃欲望。然而今夜,许简寒那温软的眉眼、柔软的双手、泛红的耳垂……不断在我脑海中浮现。我手中的动作不自觉地越来越快,滚烫与炙热的感觉逐渐灼烧着我的理智。那间屋子里的灯火不知何时熄灭了,而我的呼吸却愈发急促焦灼,最终,我忍不住发出一丝低沉的嘶吼,整个人无力地瘫软在身后冰冷的墙面上……
庞怀川,你一定是疯了。
第12章 捕获
虽说昨晚归家时,夜色都已经浓稠得似化不开的墨,可第二日破晓之际,我便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心里明镜似的,今儿个注定是满满当当、惊险万分的一天,片刻都耽搁不得。
许简寒许是心疼我连日劳累,想让我多睡会儿,悄没声儿的,连房门都没叩一下。我推开吱呀作响的屋门,瞧见他正利落地将屋檐下晾着的干货、草药往院里归置。晨光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暖黄,我几步上前,仗着身量高,抬手越过他头顶,稳稳接住草药,转身搁到院里。他愣了神,双手还保持着递东西的姿势,须臾,回过味儿来,嘴角噙着浅笑,脚底生风般钻进厨房。不多时,端出冒着腾腾热气的早饭正是我昨日从玉米地辛苦掰回的新鲜玉米。
野猪先一步尝了鲜,我们倒是头一回吃今年我种的新玉米。轻咬一口,软糯香甜的汁水在齿间爆开,馥郁的甜香直钻鼻腔,怪不得引得那三头家伙觊觎,这般滋味,任谁都难以抗拒。想到地里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大片玉米株,我拳头紧攥,恨不得立时揪住那几个“罪魁祸首”,心底也愈发渴盼今夜诸事顺遂,能一举将它们拿下。
吃完简单的早饭,我冲许简寒挥挥手道别,多问了一嘴要不要从镇上捎点啥。他眉眼弯弯,轻轻摇头,我便不再耽搁,大步流星朝村口赶去,那儿有和周猎户昨日定下的约定。周猎户是个守时的靠谱人,我到时,他已身姿挺拔地候着,晨光勾勒出他硬朗的轮廓。彼此打过招呼,我们迎着朝阳,大步迈向镇上。
一路上,脑海里都是昨夜野猪肆虐的画面,我俩你一言我一语,围绕陷阱设置讨论得热火朝天。末了,敲定方案,又利索地划分好各自在镇上要采买的物品。
“周大哥,有个事儿,我思忖许久,想跟您合计合计。”犹豫再三,我还是把昨晚回家路上就反复琢磨的想法一股脑倒了出来。周猎户微微颔首,目光透着沉稳,示意我接着说。
“昨晚那阵仗您也瞧见了,三只野猪一块儿冒头,就咱俩,想一网打尽可太难了。万一跑了一两只,往后再想逮住,那可真是难于上青天。再者,打小听老辈子人念叨,这些野物机灵着呢,还记仇,一旦招惹上,瞅准空子就要狠狠报复,我那几亩薄田,哪禁得住它们折腾。”说罢,我悄悄打量周猎户脸色,见他神情专注,并无丝毫不悦,心下稍安,接着道,“我琢磨着,咱再寻两个壮劳力,四个汉子对付三头猪,胜算总归大些,周大哥您觉着咋样?”
周猎户嘴角微微上扬,笑意转瞬即逝,到底是严肃惯了的人。他重重点头:“不瞒你说,我也正有这念头,还想着路上寻机会跟你提呢。”
闻言,我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原本还犯嘀咕,怕他嫌弃人多瓜分猎物,不肯点头。如今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了。周猎户行事稳重,家里夫郎临盆在即,虽说银钱诱人,可妻儿安危到底是首位,护家人周全才是要紧事。我打心底里钦佩这般拎得清的人,莫名地,盼着他与夫郎能和和美美、携手余生。
那时只当自已是瞧着别人恩爱,心生艳羡,图个圆满,更深层的缘由,我哪敢细究,忙不迭藏到心底。
到了镇上,周猎户大步迈向铁匠铺购置合用的工具,我则一头扎进药铺,精心挑了些夜里用得上的药材,又顺路买了粗绳和酒。
办完事,我比约定时辰早到乘牛车的地儿,左等右等,周猎户才匆匆赶来,平日里黝黑的脸竟泛起一抹红晕,局促地挠挠头解释:“我家那口子,最近胃口不佳,就馋点酸的,我去蜜饯铺子给他挑了些零嘴,耽搁了,对不住啊。”边说边宝贝似的把小包零嘴揣进怀里。
我忙笑着摆手,示意无妨,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许简寒说不要东西,我便实打实当了真,啥都没买,当真是粗心到家。再看周猎户,瞧着五大三粗,实则心细如发,连夫郎害喜嗜酸都记挂心上;反观我,与许简寒相处不短,竟对他喜好一无所知。暗暗咬牙,往后定要多上心,下次进镇,高低得给他带点解馋小吃,他年岁尚轻,正值嘴馋的时候呢。
自责间,到家了。时间不等人,我顾不上多说,匆匆扒拉两碗糙米粥,啃俩馒头,背起家伙事儿就往地里奔。想着周猎户是来帮衬我的,我多干点理所应当。到了地头,甩开膀子就开挖陷阱。正忙活,许简寒喂完鸡鸭赶来了,肩上扛着锄头,手里还拎着壶水。
我渴得嗓子冒烟,仰头大口灌着加了薄荷的凉茶,清凉瞬间驱散燥热与疲惫。瞧见他在烈日下瘦小的身影还跟着忙活,心头一热,劝道:“你快回去吧,毒日头这么大,连个斗笠都没戴。”
他抬手抹了把额角细密汗珠,倔强地摇头,比划着说要帮会儿忙,再回去做晚饭。我夺过锄头,轻声哄他:“简寒,听话,回去吧。今晚有客人来吃饭,你多预备些。上午买了卤菜,你瞅瞅地里有啥新鲜菜,摘回去随便炒炒,家里有啥就做啥,可辛苦你了。”他连连摇头,眼里透着关切,示意我才是辛苦的那个。我嘴角上扬,温声道:“都是为把日子过红火,谈不上辛苦,快去吧。”
他轻点下头,转身时,踮起脚尖,衣袖轻拂,替我捻去发间草屑。微风拂过,淡雅清香萦绕鼻尖,我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鬼使神差地,伸手攥住他欲收回的手腕。刹那,四目相对,他生得一双杏眼,圆睁时仿若藏着一汪澄澈清泉,水汽氤氲,我一时竟看痴了。
就在这时,周猎户洪钟般的声音骤然响起:“怀川兄弟,我们来了!”许简寒触电般抽回手,头埋得低低的,耳垂、脖颈瞬间泛红……
“怀川兄弟!”
“啊?周大哥。”
“你这小子,人都走老远了,还眼巴巴瞅着呢?”
“大哥可别打趣我了。”
周猎户爽朗一笑,侧身介绍身后两人,皆是一般高矮,粗布短打装扮。模样老实憨厚的是弟弟孙武,面上常带笑意的是兄长孙平。
“有劳二位了。”我拱手致谢。
孙平连忙摆手,笑容灿烂:“都是一个村的,相互帮衬是本分,别见外。”
简单寒暄几句,我便指着地理方位,将夜里计划一五一十说与二人。随后,大伙齐心协力,挖坑、设捕兽夹,再仔细用草土掩好,又砍来四根趁手竹竿,绑上浸满煤油的火把。待一切妥当,反复核验无误,已是日落西山。我热情邀三人回家用饭,前脚迈进家门,竟瞧见周猎户怀孕的夫郎也在。说是不放心周猎户,本想瞧瞧就走,没成想和许简寒聊得投机,许简寒又热情挽留,他身子重,懒得动弹,又想见见丈夫问问情况,便留下了。
趁着端菜,我凑近许简寒,悄声打听他俩咋聊起来的。许简寒无奈地比划一番,原来周家夫郎主打单方输出,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对许简寒的比划纯靠连蒙带猜,自行脑补意思。虽说常是鸡同鸭讲,倒也相处融洽,彼此投缘。见许简寒有人陪着解闷,我自然欢喜,心底愈发感激周猎户夫夫。暗暗打定主意,等这事了结,定要买份厚礼登门致谢。许简寒看懂我的意思,笑着点头应下。
晚饭虽说不上丰盛,俩卤菜,加上前些日子从山中溪沟捞回、用油酥得咸香酥脆的干鱼,还有晒干蘑菇炖的鸡汤、炒苦瓜、干煸四季豆、拍黄瓜,已是尽力而为。这些日子,许简寒跟着我看做饭,逮着机会就上手实操,厨艺肉眼可见地见长,饭菜滋味相当不错。四个干了一下午重活、夜里还得接着忙活的汉子,饿坏了,甩开膀子一顿狼吞虎咽,桌上饭菜很快见了底。饭后,大伙各自回家小憩两个时辰,养精蓄锐,再奔赴我家地里。
等人都散了,我撸起袖子进厨房洗碗,却被许简寒连推带搡赶了出来,眼神里满是不容拒绝的关切,催我快去歇着。瞧他那副较真模样,我又好笑又暖心,“行,那我睡会儿,辛苦你了。”他抿嘴一笑,轻手轻脚带上房门,屋里瞬间安静得只剩他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两时辰一到,我们四人仿若暗夜幽灵,悄无声息地摸进地里,埋伏在伪装好的土堆后。周猎户给我们仨分发自制竹箭,十字形状,中间竹筒塞满细细竹箭,连接处藏着精巧小机关,轻便趁手、操作简单,掌心一推,尖锐竹篾条便如利箭射出,虽说杀伤力不及真弓箭,可对我们这些新手而言,再合适不过。周猎户自已则握紧惯用的大弓箭,那可是关键时刻的“定海神针”,要是野猪不乖乖进陷阱,或是突袭我们,大半得指望他化解危机。
我们蹲得腿麻,仿若过了一个世纪,子时将过,细微动静传来,由远及近。心头一紧,定睛一看,好家伙,三只大野猪身后竟还跟着只幼崽!四人对视一眼,皆深吸一口气,都清楚,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按捺住紧张,我们紧盯野猪,等它们大快朵颐、放松警惕。周猎户一声低喝,大伙瞬间点燃火把,用力挥舞。受惊野猪嘶吼乱窜,却明显忌惮火光。眼角余光瞥见一只野猪企图跃过田坎,我抬手一箭射出,可惜,箭擦过猪眼,没射中要害,反倒激怒它,愈发狂暴。
“我来,你们去点火!”周猎户沉声道。可点火就得横穿野猪跟前,地上洒满酒的稻草是“关门锁”,要逼它们进陷阱。
孙平头皮发麻,连连摇头:“不行,这太危险,怕是有去无回!”形势危急,我咬咬牙,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周大哥,我去,你用弓箭掩护,咱配合!”周猎户紧了紧弓弦,目光如炬:“好,你去!”
我不再迟疑,飞身而起,短短几步路,却似跨过天堑,风声、兽吼灌耳,血液仿若凝固。火折子精准落下,刹那,火光成圈,野猪退路被断,转头仓皇逃窜。一大一小率先掉进陷阱,我们挥竿驱赶,周猎户搭弓射箭。一番激战,剩下两只也被驱进陷阱,里头尖刀、捕兽夹伺候,野猪进去就没了完好脱身的可能。
天光破晓,鱼肚白浮现天边,我们瘫倒在田埂,累得话都说不出。费好大劲扑灭余火,陷阱里野猪还在垂死挣扎,这场苦战终于落幕。望着被毁近三分之一的玉米地,我心里默默算账,盘算损失。经此一役,我们四人成了村里焦点,彼时科技落后、庄稼常遭野猪祸害,我们此举不只是除害,更是全村抗击自然灾祸的壮举。
大伙齐心协力,捆好野猪,孙家兄弟一大一小,我和周猎户各得一头大的。我自家养着猪,便打算把这头卖给镇上专做野味的食肆。许简寒守了我一整晚,见我归来,眼眶瞬间泛红,往日矜持全无,扑进我怀里。我长臂一展,将他护在身后,冲众人拱手讨饶,轻声安抚:“别怕,我没事。”他很快回神,红着脸从我怀里退开。
我转身对三人道:“兄弟们辛苦一夜,进屋喝口茶,吃顿热乎早饭再走?”孙平点头应道:“行,饭后咱把野猪抬回去处理,虽说有猎狗看着,我还是不放心。”众人纷纷附和,只是这一天,注定无眠,还有硬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