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白色的布把萧钰的手缠好了,说着:“好了。”
手上还有些刺刺的疼的,桌上的一盏烛火很温暖,萧钰已经许久没这么平静过了,他收回手,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露出个笑:“不用了,上了药便不疼了,用不着叫什么大夫。”
陆九渊就用一种看小孩子的目光瞧着他,很纵容,笑道:“既然不疼了,就快些回吧,早点休息。”
萧钰却总觉得他猜到了自己半夜出门,除了疼的睡不着,还有别的原因,未免有些窘意,却没走,他治不陆寄风的头疾,不过也知道他现在是睡不着的,就想着陪他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
……他是想为这位义父做些什么的。
萧钰看见了他放在桌子上的书,就问他方才是不是在看书,看的是什么,东扯西扯地和他聊了聊,有一炷香的时间,他困得眼皮耷拉,陆寄风还是不见半分睡意,瞧着萧钰强撑的模样,唇角忍不住挑起笑,最后还是让他回去睡了。
“你若是睡在了我这里,我恐怕就要没地方可去了。”
他玩笑的声音让萧钰红了脸,讪讪地起身告别了他,万分丢脸地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关门时回头望了一眼,那间房间还是亮着的。
年关越来越近,京营里放假了,萧钰训练的地方便从京营变成了国公府。
英国公也是勋戚武臣,建宅子时便有了这么个练武场,在园子后面,各类兵器俱全,还有靶子打。
萧钰就在那儿射箭。
厢房离那练武场也不远,走过小路就到了,宋洪和幕僚经过,瞧见他了还挺惊讶。
看他这起势挺足的,宋洪用胳膊碰了碰幕僚,眼睛看着那边:“哎,你说这小世子能行吗?”
幕僚眯了一下眼睛,笑眯眯的:“说不准。”
他们的话还没落下,萧钰忽然松开拉满的弯弓,一支箭矢啪地钉在靶子中央,正中红心,宋洪“嗬”了一声,又听天上响起一声嘹亮的鹰鸣。
二人往天上一看,一只鹰扑扇着翅膀从天空中滑行而来,快到跟前儿了扔下一个苹果,萧钰从背后的箭筒抽出一把长箭,他身上玄色的收袖劲装用了深红发暗的料子配了几处,凸显就腰身和袖口的颜色,长发高高竖起马尾,侧着身拉起一张弯弓,猛然松手将那一箭射了出去。
苹果被射中了,插着一支箭掉了下来。
宋洪望着天儿咂了咂舌,倒是对这小世子刮目相看了:“准头不错。”
幕僚含着笑没点评,可惜力量不足。
他对这位萧世子也是好奇的,毕竟那日他来府中试探,刚从国公口中得到志不在此的暗示,去厢房和别的同僚吃了酒,无奈地让他们别想着别的了,国公怕是真没改朝换代的心,朝廷的一切他都不在意,可转眼的功夫国公就插手了萧家的事,他一口酒险些没喷出去,茫然的不行。
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理解错了国公的意思了。
可能是幕僚打量的时间太久,引起了萧钰的注意,他放下弓,看了过来。
宋洪也不在意,哈哈笑着去打招呼:“世子射艺出众啊!看的我心里也直痒痒。”
宋洪总跟在陆寄风身后,萧钰和他还算相熟,笑道:“君子六艺我擅长的也就只有乐和御射了,”他把弓箭递给宋洪,让他试一试,又看向幕僚。
幕僚面上露出个笑来,作了一揖:“小的姓萧,单名一个良字,说不定五百年前和世子还是本家。”
说话的功夫只听那边突然砰地一声巨响,正听幕僚说话的萧钰吓了一跳,回身去看,靶子已经被射了个稀巴烂,宋洪手里的弓也断了。
这弓可有一石重,萧钰也是这几日才能勉强能用好它,看宋洪这么轻松,惊得不行:“宋大哥还夸我骑射出众,我可是做不到你这样的。”
宋洪听了吓得不行,连连摆手:“世子叫我宋洪就行。”他上次和国公嘀咕说世子又没记在族谱上,算得上什么干亲,要帮这样的忙,国公当时没反驳,没几日就开祠堂把世子的名字记在族谱上了,他是国公的义子,叫自己大哥算怎么回事!
萧钰却管不了那么多了,见识到了宋洪的真本事,有些心动地想要求他教自己几日。
一旁的萧良看得清楚,无奈道:“他懂什么骑射,箭都射歪了,只不过凭着一把子力气,连着靶子一起毁了罢了。”他思索了一下,笑着说:“世子要学,还不如去求国公。”
英国公的事迹他们这种人家恐怕都听说过一两件,但萧钰对他还是不了解,之前一直停留在位高权重的权臣的印象中,最近相处的多了,又了解了几分,可对这位义父还是好奇的。
“义父的骑射很好?”
“那是自然,”萧良先夸了一句百步穿杨,又说:“当初宫变时叛王坐在马上叫嚣,还未等把话说完,就被国公一箭射中眉心,从马上直挺挺地摔了下去,其余残党见他已死,顿时溃不成军。”
第17章 | 第十七章 权臣
简单的几句话却能窥见当时的凶险,萧钰听着有趣,模样上都能看出来认真,让萧良莞尔。
无论是庙堂,还是千里之外的两江,陆寄风总是一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模样,做什么都是不急不忙的,仿佛没有什么是他不擅长的,身上的成熟稳重也充满了阅历,对萧钰这个年纪的少年郎来说,无疑是一位需要令人敬仰的长辈。
萧钰听他说完也没表示要怎么做,只笑了笑,夸了陆寄风几句,和一旁的宋洪说了几句话,得到些指点,就要去接着练箭了。
一次不成就多练几次,他没想过再去麻烦义父。
萧良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的身影,却没说什么别的,他和宋洪是要去书房和国公爷谈事的,碰巧经过这里,拱手告辞了萧钰,就和宋洪一起往书房去了。
“……商船已经启航了,新任总督也怕倭寇来犯,从王总兵那调了大半的人,王总兵说,他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再三向上面强调如今不是出海的好时机,若是出了事,还望国公替他美言几句。”
书房里一个鎏金麒麟香炉飘着白烟,闻起来像是安神用的香,陆寄风坐在椅子上垂着眸品茶,没说话。调走了大半的水师,倒是顾得住商船了,但死伤恐怕也不会少,他是拿得了朝廷海上贸易的嘉奖,出了事还能推脱到旁人头上,王康顺这个总兵恐怕就没那么辛运了,怪不得求到了他这里。
“那些地主豪绅可有什么异动。”
萧良调侃:“国公回京那日,他们就差没放在路边放鞭炮庆祝了,如今换了部堂,不知道待那位刘大人有多亲热,仿佛一家人一样,刘大人还以为是民风淳朴,高兴的酒都多饮了几杯。”
陆寄风听了就笑:“我断了人家的财路,也不怪招人记恨。”
沿海一带的走私猖獗,多有这些人的踪迹,也牵扯到了庙堂上,一些人仗着耕读传家,通过科举入朝为官,再官官相护,结成党羽,暗中走私一些丝绸武器到别的国家贩卖,以此谋利。
有了利益,来往的倭寇就变得多了,在海上抢不到东西便往岸上走,百姓们常遭到残害,陆寄风在位时就像一座大山压在那些人头顶,虽没真正对他们做什么,可两次清缴让他们血本无归,他这一走,这些人自然要关起门来庆祝。
“也不好让那位刘大人太过孤单,”陆寄风可没打算放过了这些人,给了他们一次机会,既然不想要,那便别要了,和颜悦色地说:
“既然他们相见恨晚,等商船回来了,选两个跳的欢的抄了家,陪刘大人下任吧。”
他蠢得陆寄风已经不想让他待在这个位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