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终于等到了天雷。

谢掌门先是一喜,喜的是劫雷降下,师侄必然已经从心魔境中醒来,想必是不再受那蓬莱的劳什子信物干扰,有接着活下去的欲望了。

喜完之后便是忧。

无数的雷霆之下除了雷光电光什么都看不见。

师兄和师侄若是靠双修破了心魔境引动的天雷不用想绝对是双修了,可师侄分明还在昏睡中,他万万想不到师兄也能干出这等窃玉偷香的小贼一样的混事但这些姑且押后,双修引动的可不止是一人的雷劫。

这分明是……

两人的雷劫混在一块了。

谢掌门等得几欲吐血,只觉得千百年的剑诀典籍全都看了个空,他竟只能在这里干等着。一会惴惴想着也不知道师兄到底如何,一会儿又觉得若是以后师兄真的克制不住要对师侄做出什么过分的禽兽之事,他只能大义灭亲……不,这消息若是传播出去必然会给师兄师侄招来祸患,阿衍和这小弟子倒是乖乖听话早早走了,什么都不知道。此事除了师兄师侄和自己三人之外,若是敢有第四人闯入结界知晓了内情……谢掌门无声无息握紧了剑柄,藏起眼底狠戾的杀意。

可杀意也很快被忧虑淹没。

毕竟除了他之外没谁比他更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可谢掌门也……没有前例可循,谢掌门也很没底。

他只能在威严的天地雷霆中克制住想要把天捅穿的暴躁,静静等着太忘峰中的雷劫结束。

第047章 | 不可告人的睡奸

沈侑雪留给唐锦的心头血原是对他自己的一道锁,哪怕是真的记忆全无从头来过,也不会伤了徒弟分毫。

没想到却在途中就派上了用场。

长命绳系着的那颗玉色圆珠幽光流转,好似囚了什么活生生的东西在里头。随着远处鲜艳的焰彩烧上天际,封在玉珠中的神识引动着心头血,凝出了一个人形,与白玉台上正受涅槃火灼烧的原身别无一二。

他才现了身便感觉到不适。

想道从原身流淌来的灵力是师弟所借,便无可奈何叹息一声。

师弟的大弟子只不过青丘血脉,修了个风月道就已经足以让平日经手的东西动摇心智,何况是师弟……

异样沿着五脏六腑一路滚烫袭来,舒服的、痛苦的、无处可去的各种感受,截然相反又同时存在,在身体深处奔腾不息。欲念与渴求不断敲击胸膛,莫名其妙又无法掩饰地生出丝丝疼痛。

他沉下神色,握紧了被衣袖掩住的手,蹙眉抬眼。

暂时将不适搁置不管,半靠在桌旁的人吸引了注意力。

茶盏碎片散落一地,洒落的茶水渐渐变得模糊。唐锦似是昏过去无知无觉,唇边残留着一丝血迹。紫薇峰首徒临危不乱,让垂下去的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免得人失去意识栽倒在地,又按着后心渡气护住心脉,桌上已经扔了一水儿救命丹药瓶子,现在还在不停从乾坤袋里往外掏,眼看着是要山穷水尽了。

快要撑不住的叶如衍听见了动静,百忙之中分心抬头看了一眼,神色霎时有几分如释重负。

“仙尊。”

跟这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门被推开的声音,带着惊鸿剑风驰电掣往回赶的小弟子青色葫芦都来不及收,连滚带爬地冲进来,看见还好没咽气的唐师叔,登时差点没忍住汪一声哭出来,满心都是信女愿写话本十年,只求这一遭能顺顺利利挺过去。

“还好……还好来得及……”

她气都没喘匀就把惊鸿剑往仙尊手里一塞,遵从掌门的吩咐,拽着狐狸耳朵都炸出来的师尊死里逃生般从太忘峰出去了。

沈侑雪望了一眼远处,师弟的结界正徐徐落下,倒也省去了不少功夫。惊鸿剑收入内府后,剑魂多少补足了一些分灵的缺憾,身形也不再半透明,方才混沌的理智重回高地。

坐在桌边到底是不太方便,万一摔下去难受的还是徒弟,他扶着唐锦让重量都压到自己身上,随后将人抱了起来,将人安置到窗下的云床,擦干净血迹,换了身衣服,布下阵法开始引导。

不论先前如何准备,唐锦还是头回渡劫,失去了意识后就连勉强学会的灵力运转也不会了,修为压制久了,稍稍摸到一点破境的门槛就在经脉里闹腾得厉害,安抚的过程凶险不说,光是心魔境和不知道是什么的心结一同把人心智困住就足够麻烦,最后还是足足睡了三天两夜,才总算平安。

沈侑雪一直在旁边陪着熬,垂着眸静静坐着,目光停留在熟睡的脸上,心中思绪转了几番还是没有表露分毫,几次出手救急,等到了情形稳定下来,方减缓了法阵的运转,有些疲倦闭了闭眼。

危急虽解,还得打破心魔境。

否则,这般不想活了,就算强行续命下去,也不过是留住了躯壳。

沈侑雪瞥了一眼桌上的匣子,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盒子,雕着些防伤御害的阵法,用材和手法都没有什么独到之处,蓬莱洲中稍微有点底子的方士人人皆会,看不出有哪里值得在意。

如果不是用材和阵法的关系,那便是……

视线在匣子上落笔的文字稍稍一停。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

实在是看不出什么。

他心头微微叹了一口气,收回目光,默不作声地坐在云榻边。唐锦仍旧侧身睡着,睡姿不太规矩,以往在客栈里时也时常如此,睡到半夜若是不折腾些枕席之事,便手脚都缠上来,常常压到剑修的头发。

也不知道究竟是被什么样的心结魇住,到现在也不睁眼。

窗外映进来的雪光柔和地照着唐锦的脸,头发拆了发带散落半床,沈侑雪稍稍低头,握住了唐锦的手,凑近了他耳边叫了几声名字。

仍旧没有反应。

调理了这么些年,唐锦反而比刚来时还瘦了点。手指软软地蜷着,指节和掌心因为练剑留下了一层薄薄的茧,摸到腕骨只有一层隐隐现出淡青色血管的皮肉。剑修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手指,想着也不知道多少点心喂下去才能见点成效,可又想起了以前师父说过的话,眼睫一颤,流露出些许不安。

他以前是不会下厨的。

在上清峰的那几年沉迷剑术,又时时惦记着去向温掌门讨教,就算当真想吃点什么,也有上面的师兄们。

师兄们在庖厨可谓是各显神通。

有的朋友众多又吃遍天南海北,最爱琢磨如何让菜式花样翻新。有的精通炼丹制药以至于做饭的火候也拿捏精准。有的天生寒体,虽然不能御火,却极擅长冻些冰糕。就连穷到常常当裤子甚至把自己卖了的四师兄,也不忘记在回山时拎些上好酒肉。

有时师祖身体好些,坐在一旁指点他何处纰漏,如何出剑。沈侑雪闲了歇一歇喝口茶时,就听见旁边和师祖对弈的师父酸得像颗青皮杏。

“师尊对侑雪倒好,怎么当初没这么指点我?我成日里被仇家千里追杀,也不见你大驾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