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我靠在他身上,轻笑道,“早知道师父你是秦王,我就不逃了,白白挨了祁勇一箭,到现在还没好利索呢。”
我说这话的本意是想让他不要在意那些已经过去的事,却没想到会因此暴露自己受伤的情况。
师父冷着脸推开我,勾指抽出我中衣的腰带,两手扒开我的直裾,“伤在哪儿?”
我打小就怵师父的冷脸,师父一发怒,数天不理人,最严重的一次,我跪在门外整整一夜他才消气。所以现在看到他扒我衣服,不仅不敢挣扎,还得小声赔笑道,“在左肩,其实已经大好了”
师父瞥了我一眼,几乎没有表情,我打着冷颤闭上了嘴。
师父小心褪下我左肩的衣裳,手指轻轻抚上已经结疤的伤口。
我看不到他的神情,但通过他周身四溢的寒气也知道他是怒极了的。
我抱住他的腰,蹭上他的胸口,心里暖得仿佛有一腔春水消融,这世上终究还是有人为我心疼,为我不舍,为我难过的,这就够了。
师父抬起手,抚上我的脊背,轻拍了几下,动作僵硬、迟疑,像第一次抱孩子的父亲,僵硬、迟疑,却充满了疼爱的味道。
师父道,“三年内,我必踏平齐国,到时候你亲自报仇。”
我瞪大眼睛,既为他话里的霸气野心,也为他话里的维护之意。作为一个齐国人,听到有人放言要踏平自己的国家,我本应该怒发冲冠,冲过去与他拼命,但内心实在生不出愤怒之情,反而有淡淡的欣喜师父这是想让我出气呢!
不过我还是摇摇头。
师父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看着我的眼睛道,“你不想报仇,你不恨他们?”
“我”
我刚要开口就被师父的冷笑打断,“为师怎么忘了,夜儿向来孝顺,就算祁家人真要了你的命,你也不会记仇,何况区区一箭!”
自他的“为师”二字出口,我的头皮就阵阵发麻。再听到后面明显嘲讽的“孝顺”两字,我的腿肚子已经没出息的哆嗦起来。
我想起我九岁那年祁威生辰,我找厨娘学了两日,亲自做了一碗长寿面与他。师父知道了,也用刚才一般的语气说,“为师还不知道夜儿如此孝顺!”
怪我当时年幼,还当师父真心夸我,直到他一连几日都不与我说话,我才知道他生气了。但我不晓得自己哪里做错了,便日日与他说好话,师父却把我赶出门外,还是九叔为我支招,让我也做一碗面与师父。
我死马当活马医地端着面敲门,门没有开。师父也许真的不要我了,我几乎绝望,抱着面碗在门外跪了一夜,那一夜的雨很大,从房檐上留下打湿了我的后背,但怀里的面却没有溅入一滴雨水。
早上,雨停了,师父从房里出来,满眼血丝地抱着我,一口一口吃掉那碗已经坨成一团的面。
从那以后,师父待我更温柔了,连给我立规矩都不像从前严苛,但我始终记得那一个雨夜里的惶恐绝望,记得他那句冷冰冰的“为师还不知道夜儿如此孝顺”,以至于现在再听到相似的话,双膝不由自主地磕在了地上。
“师父,夜儿不是这个意思,祁家与夜儿已经没有关系,夜儿不想为不相干的人浪费心神,恨也不想。”我拉着师父的衣摆急急解释道。
师父抬眼,“那秦国和齐国打起来,你帮谁?”
我知道,师父嘴上说“秦国和齐国打起来,你帮谁”,但实际想问的却是“我和祁家,你帮谁”。
其实这个问题,师父从前就问过,而且不止一次。
“夜儿,你愿不愿意跟师父离开?”
“夜儿,如果有一天我和你父亲对立,你会站在哪一边?”
“……”
那时,我对祁威和白氏还心存念想,是以次次犹豫,次次为难,次次拒绝,也次次被师父打板子掌嘴。拇指粗细的藤条抽在手指、足心、腿根、脚踝,疼得钻心入骨,肿得青紫透明。自己数着数,一个接着一个掌掴耳光,直到嘴角裂开,内里出血,两颊失去知觉,也不敢停手……只为了心里那一点可笑的念想。
如今,那些念想早已灰飞烟灭,再回答师父的问题已经没什么好纠结了。
我道,“秦国和齐国打起来,我一个小小的质子,必然是谁都帮不上的,但我会一直陪在师父身边。”
师父的小指动了动,抿唇道,“记得你说过的话。”
“嗯。”我伏在他膝上,轻轻点头。
师父摸着我的头发,气氛正温馨的时候,我的肚子“咕噜噜”响了。
我抓着师父的手摇晃道,“师父,我饿了。”
这种近似撒娇的话,我从前只对几个人说过,其中一个自然是师父,还有一个是凌轩,想到凌轩,我怔忡了一下,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过得好吗……
师父不满地拧住我后颈,“在师父面前走神,看来你的规矩需得重新学了,到底隔了十年,心都野了。”
我吃疼得厉害,却像一只被捏住了后颈的小猫,动也不敢动,只能害怕地求饶,“夜儿不敢,求师父恕罪。”
想到幼时学规矩的日子,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师父松开手,揉着我那一片被拧红的皮肤道,“那你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吞吞吐吐道,“夜儿,夜儿在想……”
师父的眸子里闪过莫名的幽光,突然用指甲掐住我刚才的那一点嫩肉,以一种缓慢但磨人的速度向下旋转,“夜儿,还记得欺瞒师父该怎么罚嘛?”
我疼得脸色发白,全身发麻,却连手指都不敢握紧师父的规矩,不许我弄伤自己,连指甲抠破手心都不行。
我只能忍着,忍着疼,咬紧“咯噔噔”打颤的牙关,乖顺道,“欺,欺骗师父,当,当掌嘴一百,鞭二百,隐瞒师父,当掌嘴五十,鞭一百……”
第二章 阿福是个奴才呦 章节编号:6281485
明轩院正屋里,白氏正和祁威商量摆宴席的事儿。白氏觉得盼了多年的小儿好不容易找回来了,合该大肆庆祝,不想祁威却另有主意。
“如今齐国襄吴抗秦,战事胶着,朝野低迷,侯府还是不要惹眼了!”
朝堂上的事白氏听不甚懂,只知道自己为儿子大摆宴席的打算落空了,不由愤愤道,“王上也真是的,人家秦国攻打吴国,咱们齐国插什么手,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么?”连带委屈她小儿,可怜见的,连个宴席也不能办。
后面的话白氏还未说出口,祁威就已黑了脸,“闭嘴!无知妇人,齐吴东西接壤,若是放任秦国攻下吴国,下一个遭殃的就是我们齐国,唇亡齿寒的道理你不懂?
还真不懂。白氏扯着帕子委屈瘪嘴,女师傅又没教过,管家也用不着这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