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的人一愣，大概是没想过接电话的人会这么冷静，于是只模模糊糊说了个数字，云毓的手还缠在电话线圈圈里，又跟人应酬了几句后留下了一句让我想想。

电话才刚挂上几秒不到就又响起了铃声，一接起来又是一大段一大段，像是信息了解得更全面，提出的条件里还提出了愿意接受程颐嘉的全部后续治疗费用，云毓到最后也只是说了一句之后考虑。

等到这两通电话被全部挂断之后，再来的就是华晨来报喜的电话，说云毓总分689，全市第一。华晨话都还没说完，才歇下来的电话又开始嗡嗡作响，甚至都响起了敲门声，这个家里好久没了这么热闹，招生办一个接一个来，条件一个比一个丰厚，云毓也只是安静地和程颐嘉坐在排椅的另一侧，听他们说。

打破这阵热闹的是突然到访的采访媒体，云毓去开门的时候完全没有预料到他们的摄像机会已经架设好，直接开着闪光灯对着他的脸拍。云毓下意识地躲开并用手捂住了脸。领头的人也是一愣，赶紧教训扛着摄像头的小哥，而云毓只能在这阵安静中被迫做好了面对镜头的心理准备后才重新开始接待他们并且接受采访。

往来不绝的人叫云毓不得不中止给人继续家教，奖金、锦旗、采访还有招生办的不断试探叫云毓都有些疲累，晚上打开了手机才发现有好多消息都没来得及回复过，云毓一一回应，多数只是客套，安珊珊倒是真情实感发了好多来，问当状元爽不爽，是不是真的有很多人过来当千金一搏状元笑。

云毓被安珊珊逗得在被窝里笑了半天，安安静静把这些天的事都给她说了一遍，安珊珊就这样安静地听，云毓也只是安安静静地说，他总要找个人说，又好像是在对着某个人说。

安珊珊是真心为云毓开心，好像班长当了状元比她自己考得好都开心一些，呼哧呼哧发了好多消息来，【班长学习比我们努力多了，不当状元那就是老天不开眼，我妈还一直跟我说，说我怎么跟你一个班一个老师，怎么你就是状元，我就那点分儿。然后我就跟我妈说，做人呢最重要的是不要攀比。吉瑟斯，我已经算是超常发挥了好不好，数学过了一百二我感动得在孔子牌位边上跪了三天三夜！】

算是好不容易等来的悠闲时光，云毓转换成了安静的听众听她讲班里这些天的奇闻轶事，还了解到了好多真实性不详却情节跌宕起伏的八卦，譬如谁在跟谁表白了，又是谁和谁因为看不惯保安直接拿麻袋给人套头上打了一顿。云毓的笑容没有从脸上消失过，可是在看到最后一条消息的时候目光还是有些闪躲。

她问：【班长，你最后是不是也要去临大啊，我听说他们都特别会招生，其实我还跟我爸妈商量过了，我就特想去北方看看，我前三个志愿也都在临城，之后你要去的话那咱们可以一起走啥的。】

云毓知道这些话一定是出于好心，又或许是安珊珊并没有想那么多，可是云毓却没能及时回复这条消息，手指在键盘上缩了缩，打了一句【我还在考虑，如果最后去那里的话我们可以同行的。】

还没按上发送键，房间的门就已经被敲响，进来的程颐嘉。

云毓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不禁走了眉头，问道：“妈，已经十二点了，您还没睡吗？要不要我去给你热一杯牛奶？”

他才要翻身下床，手就已经被程颐嘉握住，程颐嘉的眼睛里还蕴着水光，轻声说道：“咻咻，妈妈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无论最后你做出怎样的选择妈妈都会支持你，但是选志愿的事情妈妈求你再想一想好不好？你看，妈妈的身体好了很多了，现在也可以出去赚钱，妈妈不想成为你一生的负担，咻咻，妈妈想要你为自己想想。”

程颐嘉说得是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来了那么多招生办，可是云毓心中好像已经早早选择好了偏向，所选择的目标院校全部集中在了南城，没有考虑过其他的地方。

云毓自然知道妈妈的想法，所以只好慢慢解释，“本来临大、叶大和南大就是三所齐名，只是说他的名气小一点，更何况，论专业排名和前景资源南大也不输呀，而且……我不想离开家那么远，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没有和妈妈有关……”

“咻咻，妈妈觉得自己挺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可是咻咻，妈妈不希望你拿自己的前程作赌注……是，南大是很好，可是咻咻，这是咻咻你亲口跟妈妈说的话，过去都过去了，去临城又怎么了呢……妈妈陪你去好不好？以后还是换妈妈来保护咻咻好不好？”

云毓是从程颐嘉的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什么都瞒不过妈妈。云毓的指尖都止不住在颤抖，过了好久才轻声说道：“如果我还是想留在家里，妈妈……会怪我吗？”

这是他从一开始就想错了的事情，明明以为自己可以再也不受到任何影响，可是过去在他身上烙下的印记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深刻，而且他也的确不想要程颐嘉舟车劳顿，到外地之后人生地不熟，他自己是无所谓，可程颐嘉和他不一样。

云毓的所有不偏激的话语都等于坚持和反抗，“这里是妈妈的母校，我小时候就一直想去的，现在也算是实现了心愿……妈妈就让我这一次好不好？以后我都听妈妈的……”

程颐嘉脸上新长的皱纹里已经渗满了眼泪，纵使再有千言万语也只是汇成了一掌覆在脑上的暖，“妈妈只希望咻咻以后能幸福快乐，想要上天不要再伤害我的儿子了。”

“怎么会？”云毓的笑还是依旧明媚，在夜里有它静谧的美感，“上天一直都对我很好，妈妈的病好了，灵灵又那么乖巧懂事，我没有什么遗憾。”

“可是妈妈想要你自己想着自己，妈妈生下你的时候没有想过会带给你这么多苦难，这一切都是你自己努力来的结果，也知道你有自主抉择的权力，只是妈妈不想你之后的少掉选择的余地，咻咻永远是妈妈放在心头的宝贝，妈妈就希望你好好的……”

“我会好好的。”云毓在程颐嘉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像是多年交付的责任和承诺，“我会要这个家越来越好，再也没有人敢来伤害我们。妈，真的不早了，您先上床，我还是去热一下牛奶。”

“不用了，咻咻你也快睡。”程颐嘉笑着抹了眼泪，这才缓缓离开，等到程颐嘉离开后，云毓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回复安珊珊的消息，这才拿起了手机删掉了那些本来打好的字，先是道了歉，之后才回复到【我想我应该不去了，我有些水土不服，也不太习惯北方的生活习惯。抱歉不能和你同行，不过祝你一路顺风，以后也要长保持联络。】

第148章 148

有了临大和叶大的条件当作筹码，云毓和南大谈判的底气也多了几分，他有千万条退路，是他自己靠这十几年的努力学习自己赚来的，高额的奖金自然不用说，各项优待条件也陆续提出，云毓最后提出的附加条件只有两条，一个是办理走读，在此基础上，南大附属医院愿意承担云毓母亲后续的全项护理工作，第二个是，云毓许诺在两年内修满四年学分，希望能够早些出去实习工作。这个要求提出的时候还是叫校方大吃一惊，可是前有狼后有虎，校方最后还是同意，云毓便没有了多余的负担，签下了协议。

除了学校的奖金还有各种机构给云毓奖励了助学金，林林总总算下来也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数字，云毓只是抽出来了一部分当作了生活费，其他的全部存进了贺言的那张银行卡里。知道云毓是状元之后，直接上门来求着云毓跟自家孩子传授秘诀的家长络绎不绝，恨不得把云毓撕成好几半用，到最后，那些本来就请到了云毓去补习的家长暗自商量着给云毓涨了钱，云毓拒绝，家长就往程颐嘉那边送，到最后闹得云毓不得不接受。

这样早出晚归的生活也只是中断在了开学报道最忙的那两天，再之后云毓也是一直一边学习一边在外给人辅导，不仅要修本学年段的，还要自学后跟着高年级上课，再加上一直打着的零工，一下把云毓本就忙碌到没有空闲的生活挤得更加水泄不通，校园里的学生大多是步履匆匆，没有那么多心思放在别人的身上，可就算是不认识云毓的人也大多知道关于云毓的神话，一个传的比一个玄乎，等到云毓耳朵中时知道自己已经是神仙下凡后还是没忍住抬眸对着和自己说话的人笑了笑。

不算是性格孤僻，在硬性指标上，云毓也参加了很多活动和比赛，小组作业包括一些辩论赛和模拟法庭都是他来组织，只是生活和学业都压得他没有时间去和人深交，也有些不敢和人交朋友。

饶是这样，也有不少人尝试着靠近云毓，有单纯交朋友的也想发展更深关系的，男男女女都有，云毓只能尴尬地笑笑说声对不起，然后就是抱着手里的书咬着唇逃开。

的生活平静无波，叫他略微在意的也就那么几件，一个是他一般都是拿到钱了就往卡里存，所以也没在意金额数量，是有一天偶然发现的，每个月那张卡里都会多出来十几二十万，这张卡到现在也就自己和贺言知道，云毓知道后也只是沉默了很久，默默去银行拉了流水，从今往后存钱进去都再做了一个备份。还有一件事大概也和贺言有关，只是他不确定：就在他入学不久，就听说学校花了高价从临大和叶大挖了好几位元老级别的教授来这里，一个个都是能在教科书上能找到名字的。

云毓怀疑和贺言有关，但是又不觉得他能神通广大到这个地步，于是只能当是学校学科建设的需要。可能这或许不是，可是其他的也不好说，租房子的时候遇到的奇低的价格，去实习的时候对方开出的高额的工资等等，都不能说和贺言毫无关系。

一开始云毓还会求证，到后来干脆就只是保持现状，只要他什么都不去做，只要贺言还有那么一点点良心知道自己不喜欢被施舍的话，他就不会再说什么。

再一件事情和贺言无关，可是却一点也不让云毓觉得开心，那就是云擎回来了。

云毓是在晚上回家的时候在家门口看到他的，云擎离开了很多年，瘦了，也憔悴了，穿着西装，人模人样，手里还夹着一个鼓鼓的公文包。他似乎犹豫了很久不知道敲门不敲门，而云毓自然比他更清楚他为什么不敢敲门。

见到云毓后，云擎第一下是想躲开，最后又只是干巴巴叫了一声咻咻。

隔着半楼的台阶，云毓站在下面往上看，是看透了十几年辛酸苦辣后的淡薄，他不生气也不委屈，他觉得他已经把债还清了，他作为家里的儿子没再欠这个家里什么东西，有的只是那么一点点的不甘，再多的假象也只能是假想。云毓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请您离开，再之后，有亏欠的男人灰溜溜逃开，连肩线都不敢相碰。

云毓最怕的是程颐嘉知道这件事，不过好在是云擎没有提前和程颐嘉打过照面。

两年时间过去的不算慢，云毓履行了当时的诺言，两年修满学分，最后的成绩也几乎是满绩，更是因为优异的成绩直接拿到了南城一家律所的offer，是由云毓的指导老师破格推荐过去的，他在那里挂名也是学术圈的大牛，在那里能学到很多，而且前景也光明。

云毓办好了各类手续之后就去了行政楼盖章，辅导员那边倒是很好过去了，可到了系主任那儿却遇了难，一向和善的老师直接把云毓递过去的申请表藏在了抽屉里。还没等云毓说话，就已经递过来了另一张交换留学的申请表。

南大和国外很多优秀的学校签订了交换合约，云毓不是不知道这个，但是这个交换项目一般也是针对有出国读研的大四学生的，先不论这个要求不符合，云毓自己的考量也是自己不适合出国。

云毓只能礼貌回绝，没想到对方也是有备而来，说道：“我跟你武老师还有律所的老熟人都商量了一下，律所那边愿意等你回来，学院这边我们也讨论过，所有的费用都是我们承包，而学校和你那边学校申到的奖学金可以你自己支配，那边学校也愿意破格允许你以本科毕业生的身份去攻读硕士学位，等你回国之后，我们再走国内的程序授予你本科学位，云毓，你看看这个条件你可以接受吗？”

不仅是说了这些，对方又补充了愿意把程颐嘉接到学校教师公寓照顾的条件，一下叫云毓几乎是哑口无言，于是只能找规则的漏洞，对着申请表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最后小声说道：“老师，你看上面有规定年限的。”

云毓再精明也精明不过面前的老油条，笑着说了句，“这里还有一条，对于优秀学生我们有破格考虑的情况，更何况，你的绩点不说和你的年级比，就算是和今年的应届比也是佼佼者，如果别人可以申请，在两年修满学分的你为什么不可以呢？”

云毓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结果才刚刚说了个我字，就已经被对方打断，“这件事我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可以晚一点和家里人商量了再答复老师，老师不是强迫你，只是觉得这样对你是有好处的，多看看多见识见识总比一直呆在一个地方好。”

“那”

“你的申请表啊怕你弄掉了，老师先替你收着啊，想、想好了再来哈，不说了，下班了下班了，哎呀，老了，比不上你们小年轻了，你肯定还有事，走的时候帮老师锁门，钥匙在书柜第二层，之后就放门口的垫子下面就行，嗯，你仔细想想哈！”

刚刚还在座位上做得好好的，气场十足的老师一下就跑出了办公室，临走之前还拍了拍云毓的肩膀，闹得云毓一下没反应过来，结果抬头一看时间，这不是还没到下班时间吗！云毓赶紧出去追，可是哪里还能看得到老师的半个影子。

云毓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只能往回走，把申请表装进了书包里，然后按照老师要求的，给办公室锁上了门。

云毓是专程来学校办事的，这么一来就没了别的事情要弄，于是只好回家，可是这一路上云毓也是心烦意乱的，那张装在书包里的申请书明明只有薄薄一页纸，可就像是灌了铅，让他有点喘不过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