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白的小脸涨得好红，无休止的哭泣叫云毓只要产生眼泪眼球就会有类似灼烧的痛，于是更加看不清现在，更看不清未来。他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就认识了贺言，为什么生活要对他步步紧逼，是不是上天来罚他了，因为他对不该喜欢上的人动了坏心思，还骗了他，他要用好久好久来赎罪。

“我也不要你的钱，我也不是因为要钱跟你欲拒还迎，如果一开始我知道是你给我钱的话，我不找你，我把钱都还给你，都还给你……我是、我是现在没有钱，可是我到死我都记着我欠着你的债，你是我的恩人，我要还你钱，你要是不信我跟你签合同，你现在就去拟合同，我不签我就是混蛋，我就算重新去卖我都把钱全部还你。”

“贺言，我是穷，我是没有好家世，可是我还没那么贱……你不要我给你的体面的话，那你能不能给我一点……叫我知道，我真的不是那样，不是那样的……”

“你别哭，你别哭……”贺言掏出手帕给人擦脸，手也抖，心情像是被铁丝搅烂了胸腔，变成一滩烂肉，花束失落了力气，砸到地上变成碎片，悉数被风卷进了泥潭里。

“云毓，是我混蛋，真的是我混蛋，是我惹你伤心，都是我的错，你、你别哭了，我不走了，我不走了，我留在这里，以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真的，真的喜欢，真的爱你，不要说那样的话……”

是最后一次再被人抱着，最后一次汲取这里的暖，哭了一夜的嗓子已经嘶哑到发不出声音，沙哑的钝刀既是杀人也是自戮，“贺言，你说，就算是我们重新在一起了又能有什么呢？你也总说，云毓，我希望你开心，可是我也不是没有给过你解决的方案呀，我又不值得你浪费时间，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呀。就是，总念着我们过去可能还有那么一点情分，给我一点时间还你钱好不好，你知道的，还有一年我就要高考了，我现在就连卖都没有时间去卖了，以后除了还钱我不会再打扰你的生活，等我还完了我们就可以两清，你可以开始你崭新的生活，就当没认识过我，就当我们不该相遇，这样不是很好……吗……”

第146章 146

怀里的人不躲避不挣扎，可温度又是冷的，说出来的话也是冷冰冰。贺言不知道为什么云毓会变成这样，偏偏又不愿意别人看轻自己的宝贝，也不许他自轻自贱。好像真的知道了，可能他真的不能再被云毓喜欢，这段感情已经走到了终点。抱着的手臂松懈，只能无力垂下往后退开，给云毓留出一个可以走开的缝隙。

“我以为我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我也想要你开心，可是，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做错，还惹你难受……”要竭力捡起那些被摔碎的东西，眼也酸涩，贺言脑袋都是空的，只能重复：“我知道你不是为了钱，你还、你还，按照你的心意，我、我不清楚了，就是，你可以不可以再答应我最后一件事，不要再说那种卖不卖的话了好不好，我……我可以等你，我可以一直等，我不急，我就是……想要你开心……”

害怕随时的不被信任，害怕随时的揭破面前人的真实面目，甚至他都在想，是不是就在不远处有人在拿着相机记录着一幕，他更不明白为什么贺言要哭，他明明都放他走了，没有叫他的旧爱新欢知道，为什么还要惺惺作态，他甚至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云毓仰起脸来，不要眼泪出卖他最后的自尊，只是说了声好。

又像是不死心，想要抓住最后一点希望，贺言轻声说道：“那我走了？”

云毓移开眼，去看不远处天空上的黑点，终于熬过了贺言转过身，才满眼眶的眼泪掉下。

以后，就没有以后了，是不是真的没有以后了。

本来意志还算坚定，可真的等到这个设问被提出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云毓想冲上去抱住他，跟他说，他可不可以给自己信任，不要再骗他，他没有比别人的喜欢少分毫，不管是什么事，他都会学着去理解他，有什么困难他们也一起克服，他会努力还清所有的钱，他会努力到可以和他站在一起。可是更害怕这是自取其辱，怕的是从来不珍重、不在乎。

就像他自己说的，就算和解又能怎么样呢，他们还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不懂自己的渴，自己不能给他家。

终于，背影消失得干干净净，干净到等云毓捡起那些花后依旧不染纤尘的路面一样。

他没有丢掉，被云毓抱着去买了早餐，又被抱着回家，家里没有花瓶，于是就只好先泡在水池里，又在快要泡烂之前给它们买来了足以相配的器皿，以祭奠这场刻骨铭心的喜欢，挽回来不及说，也不要再说出口。

上学的前一夜，云毓没能睡着，明明有好好养护着瓶中的白玫瑰，可再去看，已经有花瓣上显露出宛如火烤后的焦痕，天一早就发了霉，氧化至枯黄。

云毓出门前还想了想，最后还是学着手机里的教程把那些枯萎的花瓣摘了下来收拾在了手帕里，可是这样花瓶里就只剩下了几个花骨朵儿，不太好看了。

悬在眼眶下的两团青黑诉说着心思，这是他最后做的梦，可是编织好的梦境只消一瞬就破碎。贺言请假的时候走得匆忙，桌子上的书本文具还杂乱地放成一团，之后也没人来动过，可是现在桌子是干净了，是什么都没有了。那些有些卷边又被人刻意捋直的资料书、丢了笔盖后再没扣上的笔、随意塞在抽屉里的校服和一直放在里面的小枕头都连带着消失不见。

云毓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没再说话。教室里凭空少了个人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大多数人知道贺言和云毓走得近，于是先来问云毓，云毓却只能木楞地回应一句不知道。

也有人去问了华晨，华晨也只是叹了口气说不清楚。

一切就像他出现时候的一样猝不及防，就连离开也是毫不脱离带水，没留下一点念想。有时候云毓在做资料时听到后排的安珊珊他们讨论贺言的时候还会停下笔，等听到他好像什么消息都不会之后，圆珠笔底部的橡胶圈上就会多出一道深深的月牙，差一些就要被戳穿。

再多的理由都是班上的人都忙着学习没有谁有多余的时间把这个搬去仓库，所以空桌子就一直在教室里放着，可能有一天这里又会被填充上余下生命的色彩，但是玫瑰在花期到时已经尽数枯萎。

天气转热，蝉鸣声已经先盛夏一步到来，高考倒计时的泡沫板已经挂在了黑板上的最显眼处，一切都好像没变，一切又都好像变了。叶黛映因为保送已经落实不再来教室上课，教室里又少了一个人，高三前最后一次联考时，云毓的分数甚至比之前更高，省联第一，甩了第二将近十分。成绩固然可喜，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云毓就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常常是坐在位置上埋着头学习，偶尔出神也是发呆。华晨去问云毓也只是说可能是临近高考太紧张所以才会这样，怎么都挑不出差错。

唯一分开云毓心神的是在一个星期的假期里，他带着妈妈搬了新家，还在那条巷子里，但是环境比之前好了很多，街坊邻居来帮忙的很多，闹得云毓还有点不好意思，可是最后收拾来收拾去也就几个箱子打包的事情，云毓想自己来都被楼下大爷抢了过去，大爷笑着跟人打哈哈，“快去去去学习，就这么点东西我正好闲着没事手酸，就一会儿的事情。”

云毓没办法，只好在心里想着下次多去照顾生意，搀扶着程颐嘉搬进了新的小屋，收拾得很干净，再也不是住的那种用塑料板隔开的房间。程颐嘉的身体也越来越好，不仅仅在网上给人带小学课程，偶尔也能接到单独的家教邀请。云毓本意不想要妈妈刚刚康复就这样累，程颐嘉却坚持一定要这样，家里的负担小了很多，存下的钱也多了一些。

日子真的已经走入正轨，这是云毓对着窗发呆的时候想到的事情。

虽然是下课，走廊里也只有寥寥几个去上厕所的同学，于是叫成群结队的人更加明显，云毓看到了从楼梯那儿走下来的向百川还有跟在他身后的一个看起来有些局促的少年，没见过。

向百川顺手给云毓打了个招呼，云毓的目光却全停在那个新面孔上，于是也顺道问了句，“是新来的同学吗？”

“啊，对，这都要你知道了，不愧是学霸哈哈哈！”向百川笑了两声之后才发现他的笑声好像打破了整个五班安静的学习氛围，讪讪闭上了嘴。

外头阳光扰人，云毓正迎着光，不自觉眯了眯眼睛，问道：“那你们是去搬新桌椅的吗？”

“嗯啊。”向百川回头看了一眼，低声说道：“老周说我不团结同学，让新来的同学凑合着桌椅板凳坐了一节课，我这不得请罪，好团结同学，勇争上流？”

少年闻言脸跟着红了一半，反驳道：“我能自己去搬的，向同学，你回去学习去吧。”

向百川就一热心肠，也是找个借口出来透风，只是他还没接上话呢，云毓就已经说了，“那欢迎新同学，不过我们班正好有一套空桌椅，用过，但是还挺新的，现在外面这么热，仓库也有点距离，同学，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搬走的。”

“啊？是吗？谢谢，谢谢同学。”少年抢过话头忙不迭地道谢，没能注意到向百川微微皱起的眉头，就连藏在窗帘后面抬起头吃瓜的安珊珊也瞪大了眼睛。

就像是宣布，贺言真的不会回来了一样，可是这是高三啊，他能去哪里呢？

就在所有目光的注视下，看着云毓把桌子连带着椅子搬出了一段路，被向百川和新同学截胡在了半路。

云毓坐回座位的时候还是那样安安静静的，一坐上去就开始扎着脑袋做题。时间平静到静止，像是一切都变了，又像是一切都没变。

第147章 147

本以为时间应该很难度过，然而只是停步驻足的那片刻，便已经在每日忙碌的例行常规中走过了一年，万物依旧还是它原本的色彩，再没人会给平静无波的生活增添上半丝波澜。

唯一不同的是，在高考最后一门考完，云毓走出考点的时候被程颐嘉拉去楼下的小馆子里吃了一顿，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饭，又安安静静的上楼，不主动打扰他人，也不希望被他人打扰。

高考结束，自然有人疯有人闹，光是同学聚会就要聚好多场，云毓好歹是班长，去了一两次也只是在角落里喝着果汁，早早退场。再之后的聚会他也没再去，不是他不想去，而是没时间。高考第三天开始他就开始给高一高二的学生辅导功课，都是慕名而来的家长找来的，一对一，给的价格也高，从早上八点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午饭和晚饭的时候能休息两个小时，一个半月下来也赚了好几万。

查分数是在六月底，那一天云毓特地向雇主们请了假回家查分数。说不紧张也不可能，云毓有自己的打算在心里，也深知一切谈判的基础都是他的高考成绩。

查分那天整个小屋都沉浸在紧张的气氛中，云毓倒还是能去看看新闻，程颐嘉就完全是一个站不好坐不下的状态，一直盯着手边电脑上的加载小圈圈看，本来说好的是十一点半出分，等到了点了又说变成了一点半。云毓看着妈妈捂胸口的样子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只轻声说道：“妈，既然时间都出来了那就先吃饭了去休息。”

程颐嘉拗不过云毓，吃了饭后就拿着电脑在床边等，虽然程颐嘉的病好了很多，可是云毓还是希望她能注意休息，于是默默走到了床边打算直接把她的电脑给按灭，只是他才靠近，一直放在客厅里的座机就已经响了起来。

平常很少有人打这个电话，而在这种关键时刻，这个铃声就显得很不一般。而现在也才刚刚过了一点，距离官方公布的时间还差小半个小时。程颐嘉虽然没法直接参与到云毓的学习中去，也在网上看到了不少消息，就在她急匆匆想要去接电话的时候，云毓却只是说了声：“可能是华老师来电话了吧，妈您别激动，先休息。”

说完，云毓就去了客厅接电话，留给的是程颐嘉一个浅浅的背影。

电话里的人开头就自报了家门，叽里呱啦说了好大一堆，又说已经派人去南城了，又说条件随便提，云毓只是抿着唇听完了他所有的话后问了一句，“那贵校现在是已经知道我的分数了吗，如果方便的话能告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