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老爷子没了。”
我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谁?”怎么会是老爷子有事呢,明明获救前我们还在拌嘴发牢骚,当时他看起来神志非常清醒。
高?六给了我一些时间?去接受,才道,老爷子一开始确实?看起来只是有些萎靡,没有什?么大碍的样?子。但医生坚持让他做个检查,老爷子实?在拗不过,没成想?人还没进屋,突然就倒下了。
“是无症状性心肌缺血。”
“检查结果来看,他一直就有冠心病,当天还被诱发过、吃过药。”
高?六没有过多?安慰我,静静道,“顾问?,你应该也听过类似新闻,许多?重大车祸后看起来没有伤痛的人,却在数小时迅速衰竭,体内出?现了严重的大出?血。”
“医生说他在第一次心悸的时候,就已经失血窒息了,按理?说那时候应该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不可能?活着。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出?于某种?原因,坚信自己没事,因此在那之后只是表现出?一些行动不良和?昏睡,完全不能?用目前的科学来解释。”
我哑然无言,脑海中忽然闪过他在房车上醒来时,紧张用纸笔问?我,他是不是瘫了。
我明明注意到了的,他的瞳孔是涣散的,仿佛长久陷入某个噩梦之中无法醒来。而在那之前,东崽疑惑地蹲在他的心口,探出?爪子一下下地拍打他。
那时候我说什?么来着?
我失笑说没事的,只是暂时应激了,让他好好休息。
徐然兴从来不说谎,老爷子也知道,他松了口气,毫不犹豫信了。
此时回忆起他无理?由的信任,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
他前后两次向我揭示墙中鼠和?榕树的本质,那种?天启般恐怖的明悟,他真的没有怀疑过,不知道自己的异样?吗?
“顾问?,老爷子他给你留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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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外,浑身打着石膏和?绷带的火并坐在轮椅上,我看他,轻声问?,“火并,你老实?告诉我,我留你在房车里照顾老爷子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发现他其实?已经……”
火并的眼泪一下掉了下来。
我没法怪他,只是眼中发酸,心说这算什?么,他们早该告诉我的。
逝者已矣,再多?的如果都没有意义。火并告诉我,老爷子说一定要?转告我,他虽然不姓张,但也没有丢人。他信的是我,要?说许愿也是冲我许下的,就算借了榕树的力当了半天僵尸,也不算对榕树低头。
“还有,”火并递给我一张照片,拍的是一处空着的病房,上面我没有看到老爷子的遗体,只有侧翻的晚餐和?一地油污。
但那病床背后的墙上,一道蜿蜒的裂痕横在上面。火并忍痛继续转述:“小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我们不知道他最终去了哪里。”高?六说,“没人看到他的遗体转变成墙中鼠的那个瞬间?是怎么发生的。”
我说好,眼泪终于不可抑制流了下来。
榕树已经远去,它遮天蔽日的阴影却似乎依然笼罩在我们的头顶。
“结束了。”我低声说,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没关?系,这件事情彻底结束了。”
返乡
放掉沉重的?话题, 来说说养病期间的一些琐事。
那天我正病恹恹地和东崽一起睡回笼觉,从一个晚上睡到下一个晚上,躲着不见探病的?人?, 发一些我自己都不知道原因的少爷脾气。
小肥猫对我很宽容,除了准时准点去吃它每天五顿的猫粮猫罐头,其余时间都窝在我的手臂下方或是肚子旁陪着一起睡。
有时候它醒了, 就?起来耐心地梳理舔一遍毛,然后?过来近乎温柔地舔舔我的面颊, 好像在照顾一个脆弱无助的?小猫仔。
中途医生来查房了一次, 倒也惯着我, 只是提醒我不要一直饿着坏了肠胃, 否则难免要再多住院几天。又介绍说重大创伤后?有些应激是正常的?, 可能还?会持续性地回避或易怒,攻击性和疑心病也会大大加重, 对医生有排斥对抗更是很常见的?。
我没?吭声,把脸埋在猫肚子里?。
主治医生很淡然, 冲带来的?实习生们道,“对, 记下来,就?是这样。”说罢从容推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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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天边星悬的?时候,我实在睡饱了, 也饿了, 这时候情绪慢慢正常, 回想起查房时的?事就?有点臊得慌,心说我怎么这个年纪了才到叛逆期。
翻来覆去有点止不住的?尴尬, 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知何时坐在我床边,手里?提着两杯奶茶, 像叼烟一样悠然叼着吸管挨个喝了一口,完全?没?有分我一杯的?意思。
我有点懵,心道叁易也疯了?大半夜不睡怎么逛我屋,难不成是失眠借猫。
可这两天小肥猫很黏我哎,我倒不是小气,只是东崽它毕竟是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猫,离开我恐怕会肝肠寸断、思念成疾。像我这么成熟独立的?成年人?怎么能忍心呢。
借是借不了,要不让他跟我挤挤,正好睡过头了闲得蛋疼,可以趁机八卦拷问一下他这些年出门在外?有没?有什么瞒着我的?中二黑历史。
不怀好意嘀咕着,就?看他回头,冲我笑了一下,变戏法一样又拎出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来,见者有份。”
这语气这神态,我一个激灵,靠,是杀千刀的?张添一。
我胸口一炸,一翻身?跳了起来,“你大爷的?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死?外?头了!”
再一看他还?安安稳稳坐着,会喘气,居然真的?是真的?。
这段时间所有强行?控制着的?担忧、紧张、焦虑、疑问开始爆炸,我发现自己好像还?没?从榕树的?恐惧里?逃离出来,立马怀疑自己在做梦还?没?醒,他怎么就?这样活蹦乱跳出现了,是不是叁易那混账又在耍我。
搞什么,不会是张添一这厮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亡魂托梦来见我最后?一面吧。
我该到哪里?去给他收尸,墓碑上怎么刻,烧给他的?香烛元宝能不能收到,我要怎么跟爸妈交代说这件事,他们能不能接受自家仨孩子其实一直有四个。算起来在我们家户口本上的?是叁易,那如果?我给张添一这个孤魂野鬼补上,户籍会不会要求我务必带本人?来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连串混乱的?念头已经没?有逻辑了,我身?上莫名抖了起来,不停心说别耍我别耍我,我现在是病人?,医生都说了我有攻击性的?,如果?是骗我的?我一定当场掐死?他。
张添一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脑门。
是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