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理论上来说,是这?样。”
我说,惨然笑了起来,并非绝望,而是为此刻的顺遂和讽刺,“可是这?次不用。”
我指向天穹上方那些还在不停扎根的黑穗,它们在逐渐褪色,变成榕树该有的样子,冷冷道,“是我们这?些活到?此刻的幸存者,在此时完成了它存在的底层闭环,榕树的第一个心想事成,是它强制向我们许愿降生,得到?了我们的允诺和血肉。”
“我们已经支付过代价,付得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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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卷完)
后话和离别(修)
事已至此, 我们都有些苍凉悲怆,没有再管天穹云顶中铺天盖地狂舞的榕树和大湖,互相搀扶着踉跄离开小区大门。
只一线之隔, 出?了那道无形的关?隘,所有疑似是强制投映在我们意识中的异像都开始褪色黯淡 ,目盲的症状就又?回来了。
陷入类似雪盲状态的我们看不见任何事物, 起初还非常硬气,虽然浑身血肉模糊依旧是昂着头走的, 很有种英雄末路的凄美不屈。
抓瞎走了一段路, 一个个开始大喘气。
此时状态最好的反而是动不动就晕的老爷子, 这次也不用火并背了, 虚弱地摸索着过来, 和?我一起在队伍最后面磨蹭着走。
他体力是消耗最少的,甚至有力气跟我发牢骚, 要?我发誓担保以?后张家永远别来找他打白工,说什?么就是出?门遛弯走走没有危险, 他再也不信徐佑那孙子的鬼话了。
我已经累得?两眼冒金光,再多?说一个字都能?暴毙, 只能?连连点头让他消停点,心说大伙同生共死的情谊呢,怎么这就开始散伙分行李了, 这样?显得?我们很像反派龙套哎。
又?走了一段, 所有人的体力消耗到了极限, 速度越来越慢,按理?说我们离开小区已经有段距离, 应该到了早上开车刚来时摆满早餐摊子的路段。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半点人气, 沉闷中偶尔有人咳嗽两声,其余居然什?么动静都听不到。
到了这地步我们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或恐惧,完全是机械地还在挪那两条腿,知道无论如何不能?停。但巨大的疲惫感还是涌了上来,很快,不知道是谁先脱力一头栽倒在了地上,似乎是一声不吭陷入了昏迷。
有了这个开头,就像会传染,身前身后的人纷纷倒地,中间?大概只间?隔了两三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咬着牙,两眼发黑又?走了两步,这两步实?在是太痛苦太艰难了,神话中推着巨石上山也不过如此。
接着两脚一绊,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失力仰躺在路面上发蒙。
不得?不承认,倒下来以?后,又?冷又?硬的破路面此刻也显得?非常舒适,让人晕晕欲睡,我全身发软,只觉得?轻飘飘的,恨不能?就这么永远睡过去,再也不要?醒来。
理?智挣扎了最后一下,提醒我如果彻底放松,那就真的再也起不来了。连墙中鼠都没搞死我,要?是死在安全的大马路上未免太过分了,明天天亮给出?来上班的普通人们看到可能?还会变成爆炸性的社会新闻,丢人丢到姥姥家。
就这样?努力哄了哄自己,我奋力拱了一下,试图重新发力,身体灌了铅一样?纹丝不动。又?尝试了几次,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手脚在哪儿,连滚带爬在地上蛄蛹了一点距离,接着才无语发现因为晕了头,我好像搞错方向了,是滚了一段回头路。
在场大概唯一还能?站着的老爷子从没见过这场面,在听到第一个人栽倒的闷响时就已经惊呆了,半晌才意识到应该过来扶我。但他眼下也是睁眼瞎,在地上比划半天,才把我往上拽了拽。
我狼狈摆手,一阵翻江倒海,今天喝下去的苹果醋迟钝地在添乱造反,若有若无的反酸就往上顶。我扭头,哇一下吐了,身上起了一层燥汗。
吐完,精神反而好了一些,宕机的脑子终于回来了,我面色古怪问?:
“谁手机还在?”
半分钟后,队伍里还没彻底晕死的都猛地睁开眼,恍然大悟,终于想?起来我们又?不是孤军作战的草台班子,完全可以?摇人等救援。
场面一度混乱,非常窘迫好笑。
这里无法忽略的是,我们在墙中鼠的袭击中都被腐蚀洗礼了一遍,大片大片的皮肤和?衣服几乎同时蒸发,状态惨不忍睹。
因此诚实?地说,我们现在其实?是一群人在很变态地聚众裸/奔,还血呼啦次的,是字面意思的没脸没皮。
好消息是,即使这样?我们也还是搜刮出?来两个幸存的手机。
这里我不得?不感慨一句题外话,张家这群伙计们出?门实?在谨慎,居然有超过半数的都在身上带了备用的通讯设备,而且是用厚厚的防水胶带死死缠在身上、保护在关?节附近的。那些胶带在面对墙中鼠时还起了一定的防护缓冲作用。
试了下,破破烂烂的手机很坚强,被胶带保住了最后一口气。屏幕都裂出?了实?打实?的雪花纹,居然也还是把电话拨出?去了。
五分钟后,不知道张家哪里紧急呼喊的外援,一长队救护车神兵天降。熟悉的消毒水味包围下,也不知道是谁当场秒睡,安心打起了震天响的呼噜。
我没忍住,打了个哈欠,顷刻间?也无比香甜睡了过去。
这一觉断断续续,差不多?睡了一个多?星期我才缓过来,全程没完没了打点滴,有时候被叫醒就闭着眼睛喝那种?袋装葡萄糖。
至于期间?大大小小抢救手术的具体过程,因为太过惨痛,直接被我忘记了。能?回忆起来的只有不同科室的医生来来往往,但都沉声说着,叫我别放弃、保持呼吸。
事后据高?六说,从发现我们的位置看,其实?我们一伙人在出?了小区门后,大概是神经出?了错乱,一直在原地绕圈鬼打墙,压根就没有离开超过五十米的范围。
也就是那时候万幸我们都太疲惫呆板了,脑子里大概只有浆糊,压根没发现我们还困在绝境里一直在做无用功;反而因祸得?福,没有因此绝望,也就没有被引诱向不远处的榕树屈服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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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我们是稀里糊涂鬼门关?上走了一圈,我也是跟过山车似的,心情十分复杂。
老实?说,如果当时我们知道实?情,巨大的压力下,连我都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控制不住跟榕树许愿。
而在我们被救护车发现的时候,身后的小区已经结束了异变,榕树和?湖不知所踪,只剩下那些布满空腔的阴燃危楼。
起初救援人员不知为何,始终没有看到就倒在地上的我们。是东崽忽然出?现,仿佛是一直隐形着躲在空气里不敢动弹。小肥猫不停对着救援人员打转大叫,好像带路一样?,甚至焦躁地开始咬救援人员的后脚跟。最后连拉带拽,才有一个小护士吓了一跳,突然踢到了我。
当地第一时间?封锁了那里,用仪器确认过,整个小区地下都被蛀空了,密密麻麻的干涸水道跟蜂窝煤一样?交错纵横,随时可能?下陷发生严重的坍塌。
他们冒险进去拿了一些监控,大部分都看不了,也被潮涌时的墙中鼠们破坏了。剩下的都拿到了张家,一批伙计正在废寝忘食进行复原。
我问?其他人的情况如何,高?六犹豫了一下:“有几个弟兄没抗住感染并发症。”
我在病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实?在不是滋味。
“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