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我,冷笑地指认道:“他在这里!”
像是提供喂食的饲养员发?出了往常的呼唤,引发?了某道饥肠辘辘的目光,就是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声久违的铃铛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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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近在咫尺的声音很清脆。
某种奇异的预感?震慑了我,使得我抬起头来,彻底失语。
石林在水中重新出现了。
那些我曾困惑过,为?什么会从矿车里长出来的东西,正从那些伪人中空的腹部钻出来,越长越快,尖锐地拔地而起。那些散落的断肢和死?死?缠住我的青黑人体上,也从其中钻出一片片金属质地的锋利刀口,像是鱼鳞,又像是横生的骨刺,不?停向外生长,然?后虬结在一起。
我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那时?候我在那辆被水泥封死?的矿车里看到石柱,恐怕是因为?矿车里还封死?了某个黄疹小人或是无肠矿童。这些石柱,这片石林,只不?过是它们在失败异变中副生出来的无用骨质器官。
在所有人无法看到先知的时?刻,那些原本因无用被搁置的骨林,正犹如深海中亮起的不?详灯光,吸引来了各路人马,踏入先知饥肠辘辘的陷阱。
念头不?过一瞬间,石林轰然?倒塌,断裂成无数脆化失色的刀口。
筷子?折断般的声音接连响起,像是有一张无形的巨画正在急剧崩塌,水中钻井机的灯光忽然?无限度被压扁,接着是轰一声,上方的穹顶有什么庞大的重物砸了下来,四周的水体一下混乱了,无数尘土飞扬。
我在骇然?中看到一张满是锈迹的铁网在水中横起,山魈们蹲伏在上面,数不?清的断肢在铁网上蠕动。我就在网上,被肠子?一样?的毛发?爬满黏在上面,那些肢体淹没了我,小山一样?越堆越高,白色的砂砾从中扑簌着不?停滚落袭来。
伴随着铁网的剧烈颤抖,从天?穹中轰然?砸落而来的是一轮无比刺目的圆月,连带着滚滚浓烟和爆炸声在水里不?停翻滚。
我看到山魈们痴狂地扑了上去,在不?停晃动的光线和熊熊烧起的火焰中散发?出皮肉烧焦的恶心味道。
不?,那不?是月亮,是迷藏的直升飞机。
“……天?,掉下来了。”
我瞠目结舌,对自己喃喃说。
和雪山小镇时?陡然?下压的黑夜不?同,此刻我感?到的是一切都?在被挤压到一起,急速变得扁平。
因而所有分?布于不?同图层的景象都?被压到了一起,呈现到同一个画面中不?分?彼此,连带先知的剧目全部被打乱糅杂,将原本有序的画面都?变成污渍。
这片采石的巨画,好像正从立体跌落,无限度回到了线和平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有“三易”还在那里,似乎不?理解这猝然?的变故,又像是失去了先知的操控演绎,只能如同山魈一样?望着上空陷入静止,化作一个呆滞的剪影,似乎也在等待某轮圆月。
但让我骇然?的是,轰塌的石林、泥沙翻卷的深水和逐渐扁平化的矿洞,这叙事不?同的三幅画,此刻经过重叠组合,得到统一之后,竟然?最终变成了一副截然?不?同的画面。
就像是某种益智解谜小游戏到了最后一步,机关之间的耦合打开了谜题下的关键道具,有什么终于被释放出来了。
叮铃声中,我看到一个庞大的尸团在水中浮现,山魈们的巨网包裹着它,将它挡在铁网之下,压在无数收集而来的断肢和白沙的重量之下。
屡次在铃铛声中出现,逼得我和迷藏的人数次躲藏,却始终看不?见形体的,就是这具尸体吗?
但伴随水中暗流的涌动,那具尸体不?停往上撞击,它伸出许多青黑的手臂,上面都?是铜钱一样?的东西,像是腐坏的藤壶,撞在铁网上,变成了叮铃如铃铛的清脆声响。
在不?停晃动的混浊水波里,它的人形极其扭曲,比起人体,更像是许多缠绕生长在一起的海葵攀爬在一棵庞大无匹的枯木上。
“这是一个笼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身边多了一个人,他叹了口气,抓住了我的肩膀。
“矿洞里的一切,都?是为?了把这具巨大尸体存在过的痕迹隐藏起来。原本它该永远困在笼子?里不?见天?日的。抱歉,我来晚了。”
逃离(修)
被那人抓着肩膀往上提, 我已经暴怒到了极点,不死心拼命扭过头去,恨不得咬断那只衣领上的手臂。
但人只?是一挣动, 铁网上那些毛发立刻收紧,硬生生把我往回拽,我猛地重重弹回网上, 心肝肺都痛得一震,哇一下又呛了口冰凉的水。
此时那些带着古怪腐臭的水体已经完全没过铁网和?那具虬结的巨尸, 从我的胸口淹没到了头顶, 我呛得腿脚都在发软, 意识顿时模糊了。
那人倒没撒手, 只?是托住我的后?背, 伸手把那些肠子一样的毛发一根根连串捏断,同时我就听到巨尸撞击铁网发出的叮铃声越发频繁急促。
“走!”
他低喝道, 用?力?将我往上拉,断裂的毛发蠕动着立刻重新纠缠过来, 一下缠住他的小臂勒出道深深的血口子就往里面钻。
我顿时惊得三?魂飞出七魄,也顾不得那么多, 情急之下就发力?往他肩膀撞去,想把他撞开。
哪知他手腕一抖像是脱臼般咯一声软软垂了下去,径直甩开了毛发束缚, 反而没防备被我一头锤砸中肩周, 条件反射就摁在了我的咽喉上。
这一下真是用?了死力?气, 我差点没给掰断喉咙,一口气喘不上就疯狂咳嗽起来, 眼泪都飚出来了。
没有?我瞎捣乱,那人甩手从腰后?摸出个小方玻璃瓶, 抖手摔碎在铁网上。一股清香的酒气弥散,接着咔一声,估计是他点了个打火机还是什么,近乎蓝色的火焰轰一下就从毛发和?断肢间蹿了起来。
我还在咳,眼睛酸得基本睁不开,那人已经扛上我飞快就往边上游去,让我挂在他的背上得以?呼吸两?口不太新鲜的空气。
模糊的视野里火焰扩散极快,我就感到恐怖的白气和?热浪伴随咯吱咯吱的奇怪声音,几乎是追着我们?屁股后?面在滚动,头发立刻打卷;同时异样的焦香和?皮肉烧焦融化的腥臭混在一起,顶得我胃里一阵翻滚,差点就要吐了。
那人立马哎了声,正是张添一那杀千刀的,就道让我别吐他身?上,有?仇报仇往那堆脏东西使?劲。
我怒道少废话,把我坑到这鬼地方我还没找你算账,话没说完实在忍不住,整个人就往外歪。
没等我反胃,这厮眼疾手快,就往我嘴里塞了什么,我猝不及防就是一惊,含糊问:“什么?”
这下倒是不想吐了,但这股子熟悉的咸香,还有?点返潮的哈喇子味,我一愣,就大怒道:
“五香黄豆!就半袋了你丫有?病吧还带身?上!”
要命的关头嚼又嚼不动、吐也没地方吐,我差点把肺都气炸了。
他这才笑了下,居然从怀里扯出个裹了油皮纸的塑料袋,往背上一递,说闲着也是闲着,让我边逃命边磕黄豆,不要太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