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完全信任自己的道德,不信任自己在生死的最后时刻会不会退缩失态,也不信任还处于安全中的伪人们会共情接受他陡然萌生的可怕计划,他只相信同样处于严酷环境下无?路可退的同类。
所森*晚*整*理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所有人都困在水下矿洞之中,保证所有人纵使知晓真相后懊悔崩溃了也无?路可逃。
作为?徐然兴的那个老板,是在利用谎言把自己所有的同类都挨个骗进牢笼之中,他所有的隐瞒,还有似乎总是不经意的态度,都源于这?种等待死亡结局的冷酷泰然。
我背后陡然升起?一阵寒意,但不得不承认,我没有什么可以指责他的地方。
如果我只是我,或者?说?,如果徐然兴只是徐然兴,在这?世界上还有家人和朋友们作为?牵绊,不一定会这?么坚决偏激到近乎自毁。
但作为?伪人,隐约意识到自己永远只是一个虚假的东西,永远没有真正的人格自我和自由?,只能永远追逐蒙昧,在先知前所未有虚弱的时刻,终于能够有片刻清醒的喘息……这?样的人,会做什么事情?
答案似乎显而易见,“我”不甘心啊。这?个混合体的我,出于徐然兴和伪人的双重角度,给出了一致的选择。
甚至,我还应当感谢他选择了让我来到这?里见到屏屏,自己却还停留在水中等待结局。
只是一旦意识到这?一点,我再?看眼前的徐屏,就陷入了手足无?措之中。
因为?就是在同时,屏屏似乎随口问了我一句:“然然,你好像忽然放松下来,不着急了。”
我失语,对?上她黑漆漆的眼睛,发现那双眼睛里是我熟悉的了然。
是啊,有什么比一个从小被虚弱折磨,时刻坦然等待着死亡的人,更熟悉我目前陡然的心态转变呢?
时隔多年,到此时我才?能真正感同身受,体会到等待时光消磨死亡将至的阴影。要接受这?个事实,原来滋味这?么不好受。
屏屏挪过来了一些,再?次用冰凉的小手抓住我满是水渍的手掌。
这?一次我没有躲。
她凝视我,黑而亮的眼睛是悲悯的,让我有了一种错觉,似乎我才?是那个从十二年前的死别后就永远定格的孩子,而她才?是那个长?大了已经向前走的成年人。
不,屏屏一直就是早熟的那一个。在我还对?于病痛都不完全理解,只是朦胧为?胞妹的病情感到恐惧的时刻,还是孩子的屏屏也曾经这?样看着我,只有偶尔才?会流露出同龄人该有的稚气?天真。
奇怪的是,我居然还能清晰想?起?来当初她在病床上说?过的话。
“然然,我不是你需要牺牲什么去保护的人。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也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停留。”
时隔多年,徐屏竟然说?了一样的话,看着我正色道:
“所以,你不要瞒着我。我该知道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妈妈说?过的,在我们家,不管大人还是孩子,都可以自己做选择。”
说?罢,她低下头,就有点牢骚:“就知道你们都是哄我的。”一边抬眼偷偷看我,摆明了是想?耍赖卖可怜,只是不太熟练。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很难看地笑?了一下,在今天第二次举手投降。
我花了一些时间,认真把老板可能的计划都梳理告诉给她,没有避讳隐瞒计划中的阴郁激进。也坦白?说?既然老板一心想?要同归于尽,应该是发现确实没有能够解救她的方法才?会如此绝望。
徐屏听得有些发愣,过了一会儿,有点无?奈和嫌弃看我。
“……你们这?群不靠谱的大人。”
她站起?来,拍了拍身上还残留的石屑,脸上却是一个完全在我意料之外的笑?容。
就好像这?充满苦厄和未知恐惧的短短两日里,一个光怪陆离的崭新世界正在她眼前展开,让她看到了许多不一样的可能。即使现在无?比狼狈,但那种发自内心的好奇和满足是遮掩不住的。
“那我们就来改造完善这?个计划吧。既然要祸害先知,不能只有然然你一个熊孩子出力?。”
她笑?着说?,眼角有点红,双眼是前所未有的明亮:“我等着做反派好多年了,原来现在才?是我出场的时候啊。 ”
我愣了下看她,忽然有了一种感觉,似乎我的胞妹直到今日,才?挣脱了许多我不知道的苦楚,真正活了过来,重新开始了从未拥有过的童年。
纵使这?个开始是在怪谈的恐怖阴森之中,但她确实可以不再?那么成熟沉静,反而能越来越像个像孩子一样说?笑?并兴致勃勃。
我叹了口气?,不由?也笑?起?来,很难说?此时复杂的情绪到底是什么。“行,毫毛变的小猴子。那我们从哪里开始?打现在起?全程听您指挥。”
“本来就是我指挥。”
她小声坚持了一句,这?才?示意还坐着的我再?低头,往那些矿车下看。
我们二人一直对?矿车里那些透明水体是敬而远之,隔得大老远了,我也是一直在警惕那些有腐蚀性的水体会从矿车里外溢出来,对?我们发动?什么袭击。
现在徐屏让我看矿车底下,倒是让我有点意外。
有什么东西在矿车底下吗?但看她现在才?提,好像并不是什么危险或要紧的事物?。
我有些纳闷,把头放低,尽量和地面齐平,往矿车底下扫视过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视野之中,猝不及防对?上一双十分尴尬的眼睛。
活人
四目相对, 矿车底下那人讪讪看我。
这是一张很面生的脸庞,但这个熟悉的场景还?是让我脱口而出:“王平?”当即一个脑袋两个大,心说这是什么路数, 他怎么没走也没死?
被我这么直勾勾瞪着,就算听不到我缺德的腹诽,估计眼下的画面还是很阴森的, 王平吓得脸色煞白?,喉咙里很滑稽地嘎了一声。
好笑的是, 明明看起来随时都要晕过去?, 这厮哆嗦了半天, 最后居然坚定地闭了一下眼睛, 硬生生扭过头把脸贴在地上, 只留了个后脑勺给我们。看这架势,是要再一次假装无事发生, 企图就这么稀里糊涂蒙混过去。
他?当他?的鸵鸟,我和屏屏默契对了个眼色, 阴恻恻就道:“活人哎。”
“还?挺大个。”
“他?看见我们了。”
三?句话没说完,王平已经抖得像羊癫疯, 肩膀颤动着似乎要哭出来了。
看他?还?是咬牙死撑,我也有点啼笑皆非,“出来吧, 我们刚才?聊天也没避讳, 你应该也听到了。听懂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