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添一原本已经走在前面,猛地站定,扭头?看过来。

连我也觉得不对了,隐约有种难言的不安。但对比我习以为常接近非人的异态,还能叫我不安的到底是?什么?我无法回答,只?是?缓缓提了一口气,心神完全被陌生的失控感占据了。

可打眼望去,因为那山民?还是?低头?跪地,看不到他的神色和状态,唯一能观察到的只?有不停滚动?的一点喉结,频率十分不正?常。

我没有意识到自己那种陌生的情绪其?实是?恐惧,只?是?失态道:“不准动?!”想也不想去夺身边人的枪。

那“张甲”有些古怪复杂看我一眼,松手让我随意,我提枪,对着那山民?就大?喝:“别动?别动?别动?,听到没有!”

枪栓闷响一声卡住了,“张甲”伸手过来,默然道:“要开保险。”我顾不得这人说什么,冲着那举止怪诞的山民?就是?用?力连扣。

枪膛只?响了一声,毫无准头?在山民?大?腿上爆出一朵血花,居然是?没子弹了。我大?怒,但就是?这个瞬间,山民?滚动?的喉结停了半拍,笑?声也停住了。

他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咽喉,嗬嗬两声,从?面部到还在飙血的大?腿,全部变成了青黑色,无声栽倒在地。

这个过程大?概连十秒都不到,令人烦躁的风声也忽然戛然而止。

接二连三的倒地声中?,剩下的山民?全部栽倒,没有任何预兆。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接着就被近乎恼羞成怒的狂躁填满了,上去对着倒地的尸体就踢。但往前只?走了几步,动?作不自觉放慢,冷汗就滚到了眼皮上。

山民?的数量不对。

最开始劈坏了我的“衣服”,中?了数弹的那个山民?不见了。地上只?有淡淡的血泊,并且还在飞快往地下渗透消失。

那些殷红曾经有数股没过白?色的环形泥沙,可是?似乎只?停留了难以辨别的瞬息,上面的痕迹现在已经淡到看不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怎么回事,我作为先知曾经“看”到的画面里为什么没有这些,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等我混乱的脑子里想出个所以然,张添一已经折返,看着其?余几具还没消失的尸体,若有所思。他的表情没有太多变化,但我还是?感到不安,就看他半蹲,把其?中?一具浑身青黑的尸体整个仰面翻了过来。

这一看,在场仅剩的我们三人都安静了一下。

因为那具尸体的面部五官极度狰狞痛苦,嘴唇几乎被他自己咬烂了,是?一种窒息状态的发紫,口鼻隐约还有白?沫。

更重要的是?,咽喉上的掐痕深得不可思议,看起来像是?某个瞬间,此人忽然用?尽力气把自己硬生生掐死了。

就算是?我也知道,人在不借助外力和工具的作用?下,想要把自己掐到窒息而死,是?没有可能的。

求生的本能会让人下意识挣扎,就算是?用?绳子把自己拴在床头?栏杆吊死的人,多半也会拼命抓挠颈部用?力蹬腿企图呼吸。

是?什么力量,让一个人能违背求生本能做出这么反常的致命举动??

张添一没抬头?,依然在打量那具尸体,半晌,缓缓道,“你?们看。”扳住尸体侧过来轻轻一拍,细腻的白?色砂砾如同小瀑布一样从?那人的口鼻耳朵等窍穴里倒了出来。

这绝不是?倒地时面部不小心在地上蹭到的。

“什么玩意儿??沙子?”

“张甲”奇怪道,声音有点勉强,像是?深呼了一口气想骂什么脏话?,显然也够呛。

“不,”张添一轻声道,“好像是?盐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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盐?

“刚才我们讨论说底下有矿盐和水道,恐怕是?应验了。只?是?不知道有什么藏在沙子里。”张添一谨慎地四周望了一圈,伏低身体,他还只?有十三四岁,对比成年人动?起来很轻,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和足印。

很快,他游走了一圈,就道:“你?们慢一点过来,最好是?远离那些白?色的泥沙圈子,也不要再发出大?的动?静。”

我不解,站在原地生硬道,我是?来找墙的。心里已经很是?不耐烦。

张添一看看我,“你?要继续待在这里,等着整个人沉下去,也变成其?中?一条盐道的内容物?”说罢也不管我的目光变得怨恨,径直伏着缓步往深处走去。

反而是?那个“张甲”,有些紧张道让我赶紧跟上,这里的地面恐怕会越来越酥松,再不走就很难进山了。

我神色稍缓,只?是?多少还有傲气,更重要的是?,不太愿意承认和适应从?未有过的恐惧感,踟蹰一下,终于也跟上他的脚步。

“徒弟,你?说这狗日的算什么事。”说到这里,徐佑忍不住骂了两句,显然对不省心的台仔是?忍耐到了极点,只?是?忌惮他的妖异不愿意当场翻脸。

但他和张添一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配合还是?有效的,三人很快就小心绕过,慢慢走到了这片空旷平地的尽头?,远处影影重重,似乎有片石林正?遥遥在望。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必须要说,台仔确实是?缺乏经验,居然因为半天幸运没出事,又起了怀疑,站住往后不满地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身临其?境的我都至今回想起来就惊魂未定。

因为大?约就在“我”的脚后跟两寸的距离,整个地面无声无息地陷了进去,数不清的白?沙从?那些环状的泥沙圈中?反吐,很快,整个山谷变成了一座小小的惨白?沙漠。

不,不是?沙漠,那些白?色的东西比沙子更细,带起一种微微的咸苦味道。正?如张添一判断的,全部都是?盐。

细腻的盐尘中?,地底持续簌簌的嗡鸣,像是?有个小小的漩涡在地下翻动?。

“这是?一片定时出现的……流沙。”张添一缓慢说,似乎也为之所慑。

盐尘组成的流沙里,“我”就看到一只?断手若隐若现,被翻卷着浮上来。接着是?两只?、三只?、十只?,越来越多,数不胜数。

气味

不过三五分钟的功夫, 难以计数的白沙完全铺开,已经无法辨认出地?表上哪里是平地、哪里是原本的环状泥沙圈。

都说人对气味的记忆是最为持久深远的。

我不知道这?个中的原理是什么,是否只是一种伪科普的谣言。但在?这?个时刻, 那些断掌浮沉在?白色流沙中时,我确实闻到了一种难以言喻也无法忘怀的味道。

不算很刺激,也没有很恶心。是掩盖在盐尘咸苦味道下的一种淡淡的甜味。

还有种奇怪的发油和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