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戎眉头紧锁,一时未出声。
只有他才知道,黄大刀这一番话,可谓是荒谬至极。
其一,薛戎确实曾借助黄大刀之力,干下欺师灭祖、谋害同门师弟的勾当。但他向黄大刀承诺的报酬,却不是所谓的两件圣物,而是直接为其开启溯月教宝库。事后,薛戎早已践行诺言,任由黄大刀将库中法宝掠走了一半。正因如此,后者才积累起了开宗立派的本钱。
其二,黄大刀口中的两件圣物,即寒晶石与蓬莱仙草,并不在薛戎手上。先前,薛戎曾在乾明宗弟子许赫良那里,听过类似的传言。薛戎一直以为这则消息是黄大刀编造的,目的是以圣物为饵,吸引众多修士前来追杀他。
方才,黄大刀却在言辞中透露出,对于圣物的下落,他也只是道听途说。并且,他似乎对薛戎手握圣物一事信以为真,所以才跑到溯月教生事,意图夺宝。
那么,放出这个谣言的人,究竟是谁?
薛戎正垂眸沉思,一旁的柳隽真开了口:“师兄,方才黄掌门所说,是真是假?”
薛戎吐了口气:“假的,一个字都不可信。”
黄大刀猛然将九环刀杵到地上,刀刃发出凌厉的破空之声,杀气腾腾:“事情办成了便想赖账?慑鬼尊,做人不可如此厚颜无耻!”
两人一来一往,都矢口否认对方的言论。
半晌,黄大刀似乎是耐心耗尽,凶光毕露道:“薛戎,你如今不过是个修为尽失的废人,我还称你一声慑鬼尊,不过是照顾你的脸面!既然你已经不要脸了,我也不同你论什么道理了,不交出寒晶石和蓬莱仙草,你便拿命来偿吧!”
说着,他一步抢上前,挥动九环刀,朝薛戎胸口刺去。
一把巨刃被舞得气势汹汹,刀背上的铁环相碰,发出震响。然而下一刻,刀尖却未捅进血肉中,而是撞上了一把与之旗鼓相当的法器,溅出了耀目的火花。
“黄掌门,你这是何意?”柳隽真一手拉过薛戎,将他护在自己身后,一手将龙蜒从腰间拔出,抵挡住了黄大刀的攻击,“若是我没记错,你在多年前就离开了无名山,不再是溯月教的教徒。今日你带人擅闯我教,我尚未责问于你,你却妄图对我师兄不敬,实在欺人太甚。”
黄大刀似乎是气急,大喝道:“柳教主,你好生糊涂!薛戎这狗贼从前可是想取你的性命,你竟还护着他!”
二人僵持着,而薛戎站在柳隽真背后。不知柳隽真是生怕他受伤,还是唯恐他跑了,将他的手腕扣得极紧,使他一步也移不开。
以他对柳隽真的了解,对方明明是恨他入骨,今日却为他逼退黑无常在前,与黄大刀交手在后,令薛戎在疑心之余,对柳隽真的观感也越发复杂。
柳隽真、黄大刀都是元婴修为,若要分出高下,非得斗得天地失色不可。
又因他们身份特殊,如果在这里起了纷争,牵涉的便是两个教派。此刻,无论溯月教或悍刀门中的人,皆是躁动不安,等待着出手的时机。
其中,最不安分的便是洛笙笙,他生怕柳隽真吃亏,眼下已是急不可耐,正跃跃欲试地要加入战局。
不料,黄大刀却忽然收了攻势,后撤一步:“柳教主,要论单打独斗,我黄某人必不会怯场。但今日前来,我原只想为自己讨个公道,故而只带了几个弟兄,不比你们溯月教人多势众,若是打起来,我们的人岂不是白白送死?我可不会这般愚蠢。”
柳隽真也收了剑,脸上罕见地没了笑意,而是微愠道:“那黄掌门有何高见?”
黄大刀伸出三根短粗的指头:“不如这样,我们双方各出三人,进行三场斗法,以此定下输赢。要是悍刀门胜了,柳教主便将薛戎这个狗贼交给我处置。如何?”
柳隽真沉吟片刻,似是觉得这个方法还算可行,点点头:“斗法固然可以,只是,等到黄掌门输了,不能全无代价。到了那时,我便要你自断一臂,永世不能再踏上无名山一步。”
黄大刀听了,怪笑道:“看来,柳教主是胜券在握了。好!我黄某人答应便是!”
他一声令下后,悍刀门中有人出列,却未听见脚步声,只见一个大红大绿的人影,游魂似地飘了出来。
她的双足轻若无物,两条手臂也软绵绵的没有力道,身穿桃红色袄裙,腰间系了一条翠绿色的腰带,甚是扎眼。
再往上看,此人头上扎着双髻,底下留着两绺小辫,是一副天真活泼的少女装束。然而她的肤色,却不像旁的少女那样红润,反而惨白如纸。
似乎是为了掩饰这种苍白,她在两腮上各涂了一块圆形的胭脂,和下方那张樱桃小嘴一样,都是鲜红鲜红。眉眼也如墨染的一般,虽然端正清秀,却毫无生气。
这样一个人,分明带着笑模样,浑身却有种说不出的僵硬,介于似人与非人之间,使人毛骨悚然。
还是洛笙笙率先凑上去,细看了一番,而后惊呼一声,倒退了几步:
“原来这不是活人,而是个纸扎的人偶!”
43 挑衅
众人定睛一看,那衣着鲜艳的少女果然是一个纸扎人,只是制作得极其精细,除了动作略显呆板之外,乍看之下,几乎和真人无异。
“什么纸人活人的,你这小瘪犊子好生没礼貌,当着大家的面就对你姑奶奶我评头论足起来了!”那纸扎人一插腰,也未见她张嘴,娇脆的嗓子便连珠炮似地吐出了一串句子。
见状,溯月教这边的人更是奇道:“纸扎人怎么会说话?”
“难道她是什么妖邪所化?”
薛戎观察片刻,心中已有了定论:“是傀儡术。”
他这一句话,周围许多人都听见了,沿着他的视线,果然望见有位白面书生站在后方,正不断打出指诀。随着他的手指上下翻动,那纸扎人如同被一股无形力量所牵动,露出颇具少女韵味的一颦一笑。
而纸扎人能口吐人言,想必也是他使用了传音之术的缘故。
等到纸偶少女骂完,那书生收回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露出一副颇为为难的模样:“怜凤,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原来那纸扎人有名字,叫做怜凤。
然而怜凤并未住口,反而将矛头对准了身后的书生:“杜仁俊,你这男人也忒没用,自己的妻子受了欺侮,你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杜仁俊头上的汗流得更凶了,连连向周围的人赔着不是,神色十分羞惭:“对不住,对不住,这位是我的内人,她脾气比较急,请各位见谅……”
一个是泼辣刁蛮的妻子,一个是懦弱寡言的丈夫,两人一唱一和,活脱脱就是市井中最常见的小夫妻。
这样一幕,本来是该惹来笑声的,周围却无一人觉得有趣,而是纷纷诧异地打量着他们。
须知,傀儡术这一术法,就像民间艺人表演的影子戏,在台上演出的看似是影人,实则是艺人在幕后操纵着影人的动作,再为影人配上唱词。
傀儡术也是同理,不论傀儡再怎么酷似活人,它的言行,终究是由施术人控制的。
而这位名为杜仁俊的施术人,不知是入戏太深,还是故意所为,竟真的将纸扎人当作了自己的妻子,还当着众人的面,与之对起话来。
黄大刀适时说道:“柳教主,这第一局斗法,悍刀门就派怜凤姑娘上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