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临雪打量着薛戎,面露不悦:“你又想来添什么乱?”
薛戎笑着说:“本尊只不过是来逛逛灯会,恰巧有些口渴了,打算买碗糖水喝,身上却忘了带银两。既然碰到了阿雪,就麻烦你去那边的糖水铺替本尊买一碗来,只要解了渴,本尊就不再打扰你和徐姑娘幽会了。”
“我和徐姑娘并不是……”梅临雪顿了一顿,又接着说,“算了,我给你买碗水来就是。你别乱跑,等我回来。”
梅临雪果真转身去寻那家糖水铺了,而徐云珊还站在小摊前,兴致勃勃地挑选着猜中灯谜的奖品。
“这嫦娥仙子的衣裳捏得真是精致,旁边的善胜童子也是机灵可爱,哎呀,这只小羊羔也不错!我正好是属羊的……”站在一排五彩斑斓的面人前,徐云珊挑得眼花缭乱,迟迟下不了决定。
见薛戎走了过来,徐云珊便将他拉到近前:“这位大哥,要不你替我选一支吧。”
薛戎瞧了徐云珊一眼,又低头看看面人:“这嫦娥仙子是不错,只可惜,再美的仙子,也比不上徐姑娘好看。不如让店家照着你的容貌捏一个面人,岂不更好?”
徐云珊听了,深以为然,忙多掏了些银两出来,让摊主照着自己重新捏一个。
那摊主手艺颇好,取了些油面黏在竹棍上,指头搓揉几下,便塑成一位桃腮带笑的美人。从那流盼生辉的双目,再到周身的华服锦裘,莫不活灵活现。
徐云珊从摊主手中接过面人,爱不释手:“大哥,你快看,是不是同我很像?”
薛戎却故意沉沉一叹:“徐姑娘的长相固然是娇艳可人,可惜梅公子却不喜欢。”
徐云珊与梅临雪相处了多日,见他不仅面容俊逸绝俗,而且脾性温和,修为也不低,早已经芳心暗许。此时听薛戎这样说,便方寸大乱:“临雪哥哥不喜欢我?那你同我说说,他喜欢哪家的小姐?”
“他喜欢的不是哪家的小姐,而是……”薛戎从小摊上又拿起两支面人,一支是唐僧,一支是猪八戒。他故意把它们面对面地贴到一起,让唐僧的嘴巴亲到猪嘴上。
“天啊!”徐云珊大惊失色,“他竟然喜欢猪妖!”
“……”薛戎沉默了片刻,才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梅公子有龙阳之好。”
闻言,徐云珊倒吸一口冷气,声音也变得闷闷不乐:“我真是没想到,临雪哥哥竟然有龙阳之好。”
过了片刻,她又用手指戳了戳薛戎:“不过,龙阳之好是什么意思啊?”
薛戎望着她那张天真无邪的面孔,半晌无言。他意识到这徐家姑娘自幼养在深闺之中,自己不说清楚一点,她是决计不会明白的。
他便开口道:“简而言之,梅公子不喜欢女人,只喜欢男人。就算他娶了你,不过也是将你当作一尊活的仙子像,要把你高高供起来,整日不闻不问,不理不睬。你嫁给他,必然要守一辈子的活寡,忍受一辈子的凄冷寂寞。”
徐云珊身为江州徐氏的掌上明珠,是被家人疼宠着长大的。这样的话对她而言,简直是骇人听闻:“你、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薛戎漫不经心地将面人放回原处:“自然是真的。”
徐云珊不甘心地问:“临雪哥哥喜欢的是男是女,你又怎会知晓?难道说,临雪哥哥和你……不、不可能!”
薛戎并不答话,故意朝她微微一笑。四周暮色昏沉,他又是饱经杀戮之人,面上自然而然便现出邪佞之色来。
徐云珊被他吓得后退半步,不慎撞到一人,恰好就是买完糖水回来的梅临雪。
“云珊,怎么了?”梅临雪扶住徐云珊的身子,又命一旁的随从将买好的桂花莲子羹端给她。
徐云珊却不买他的账,见他还扶着自己的胳膊,更是火冒三丈,反手便扇了梅临雪一巴掌:“你这乌龟王八蛋!别碰本小姐!”
想了想,又回身冲薛戎骂道:“你也是乌龟王八蛋,你们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哼!”
说完,便带着侍女怒气冲冲地走了。
09 假的也好
刚才还好端端的,买碗糖水的功夫,自己就成了“乌龟王八蛋”。梅临雪立刻便猜中是薛戎使了什么奸计,离间他与徐云珊。
他心中唯有“沐沐”一人,并无意与徐家结亲,只因江州徐氏是世家大族,断然不能开罪,所以他处处照顾着这娇憨稚气的徐姑娘。
他心中隐怒,冷着脸将薛戎拽至僻静处,质问道:“你方才同徐姑娘说了些什么?”
薛戎面上露出揶揄之色:“自然是说,你与本尊虽无道侣之名,却有了道侣之实。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已经共点洞房花烛,同度帐暖春宵……”
“住口!”未等他说完,梅临雪已经气极,额上青筋直跳,“污言秽语,一派胡言!”
薛戎讥笑一声:“你倒是说说,哪句不是实话?那天夜里,不知是哪位下作之人,简直成了一头发情的畜生,挺着根流水的鸡巴,非要往本尊身上蹭。猜猜看,不会就是你吧,梅大公子?”
梅临雪平日里是高洁如兰的君子做派,何曾听过如此粗鄙无耻的言语。
他气得双目紧闭,莹白如玉的面颊涨作通红,一双薄唇轻颤着,显然是想开口反驳,却又无从辩解。
薛戎看得有趣,正想再揶揄他几句,忽觉身侧劲风袭来。
梅临雪已从袖中抽出惯用的冰绡,那冰绡洁白似雪,看似只是一条柔韧无比的丝绢,但薛戎知道,这件法器有以柔克刚之能,威力不容小觑。
他闪身欲躲,然而到底是修为尽废的身子,不但没有避开,反而被正正中中地抽中了下腹。梅临雪在冰绡上灌注了充裕的灵力,他硬生生挨下一击,浑身都为之震悚。
薛戎一头栽倒在地上,勉强撑住地面,张嘴便呕出一口血,竟是先前伤寒时落下的吐血之症又复发了。
抬眼一望,梅临雪已经拂袖离去,只留给他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他想要起身追赶,只是五脏六腑无一不痛,他身上毫无力气,也无法运功调息,只得盘腿坐在原地,用简单的吐纳来疗伤。
若是在他功力鼎盛之时,这一击就如同搔痒一般,他恨不得梅临雪能多来几下,让他多体会一番打情骂俏的乐趣。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他的毕生修为都被那个名为“沐沐”的贼人毁去,如今成了半个废人,梅临雪的怒意,已令他难以消受。
静坐了半个时辰,终于觉得腹痛有所和缓,薛戎拍了拍衣襟上的尘土,站起身来。
此时已过亥时,街上游人散去大半,四周灯火昏暗。
不知不觉,薛戎来到了昭阳城的尽头,伫足在一棵参天的古榕之下。
这古榕的树腰颇为粗壮,恐怕要几位成年男子才能合抱,树冠遮天蔽日,繁盛的枝叶形成一片辽阔的伞盖。
抬头仰望,便能见到低处的枝叶上,系着许多红色丝结,微风吹来,万千丝绦便随之徐徐飘拂。
看来,这棵古榕活得太久,附近乡民便认为有神灵依附于此,将其当作一棵祈福许愿之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