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佳颐的父母看似冷酷,实则一直关注着女儿的动向。看到女儿没得到时是怅然若失的不开心,快得到时是患得患失的不开心,总之就是不开心,关妈妈二话不说便带着她出发。
如果烦恼无法去除,那就想办法按住它不要让它过度膨胀。去找一片更广阔的天地做参照,让那堆鸡毛蒜皮自惭形秽自行分崩离析。
先站上黄山山顶,看云海翻滚升腾,时而平静如镜面,时而汹涌如浪花,波谲云诡,一如世事无常;
再换另一个崭新的清晨,站到科罗拉多大峡谷陡峭的岩壁,看层层叠叠的山石被缕缕缕阳光晕上浅金,继而染成鲜红,去感受大地慢慢从沉睡到苏醒;
之后选一个雨天,来到米尔福德峡湾脚下,闭上双眼,让全世界的大雨都落在脸上,聆听瀑布从天边飞流直下砸入地心的怒吼。雨水呼啸着卷走眼角热泪,而呼吸吐纳则化为雨过天晴后山间缭绕的雾;
最后在月色正浓的夜晚奔赴马代的海滩,看银色的海浪拍打沙滩,泛起片片蓝莹莹的光。
赤脚走在沙滩上,步步生起朵朵蓝莲花,那一刻任谁都会相信,繁星会坠入大海,凡人可以走进童话,大自然的壮丽能与内心深处的宁静交织,生命就是这么蓬勃有希望…
贺雨柔托着腮帮子听得入神,等关妹子讲完,她会心一笑,“我第一次坐飞机,也是我妈带我去的。”
青春期贺雨柔的叛逆方式并不尖锐,却很棘手,她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隔壁烂校的黄毛小混混。
被班主任捅到父母那里后,家长没打也没骂,按兵不动,连一次正式谈话都没有。
到底是十几岁的孩子,贺雨柔忐忑不安了个把月,期末考试分数考得前所未有的高,心理压力前所未有的大。
放暑假后,贺妈妈立刻带贺雨柔去了机场。
商务舱,星级酒店,旖旎瑰丽的自然风光,以及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各种新奇特的娱乐…
比起这些,之前一支棒棒糖、一碗牛肉面外加一堆甜言蜜语的吸引力简直不是一个量级。
一条龙的游历下来,家长要表达的意思很明确:这种整洁舒适的生活才配得上我家蕙质兰心的女儿,算不上奢华,想得到不难,只要肯在课业上努力坚持,靠自己完全唾手可得。
可要是半途而废,早早地拖上一个世界观混乱、对未来毫无规划的「男朋友」,那就难说了。
杰克和肉丝的爱情之所以不朽,是因为那份深情随泰坦尼克沉没在了冰山脚下。若他们都活着下了船,那便是蚊子血与白饭粒。
肉丝十有八九会成为杰克那副画作一闪而过的灵感,早晚会在食不果腹朝不保夕的困顿中,领悟那颗海洋之心的价值,这就是世俗。
天下爱护女儿的父母,想法与做派大同小异。我家女儿样样拿得出手,被捧在手心还怕你没实力手腕子不稳当,怎容你挑剔或嫌弃?
关佳颐的父母没有正面说教,而是把想表达的融入了路途中的每一帧风景:不是非要你去跟贵公子相亲,而是你们的成长轨迹生活水准最接近,也不是非要你去做家里安排的工作,而是那种优渥的环境能让你最大程度地平衡情绪发挥潜能。
一场旅行下来,关佳颐暂时跳出了那间困住她的餐厅,以旁观者的视角复盘了一下她这场沦陷:
如果她仅仅是个服务生,那她配不上医学博士刘廷佑,做不来那些成为他妻子要担负的各种家庭责任;如果她做回那个海归新锐设计师,那大概率刘廷佑接替不了她父母,维持不了她现有的生活水准…
“所以你放弃,不陪刘师兄冒那个险了?”辛芷似笑非笑。
真心难得一见,别后悔就行。
关佳颐收起了笑意,她已然想到了那么远的未来,足见当初有多纠结多认真,“遇见的时机不对吧。要是我也跟两位小姐姐似的,有独立生活的资本,可能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呵,”辛芷放下了柠檬水,“什么叫独立?合理利用优质资源,先丰富自己,再照顾家人,那才叫独立。前人栽树就是为了子孙后代好乘凉,站在祖辈起好的高楼上接茬儿往上走有什么不好,非要再走一遍老路浪费时间?”
“再说我们俩现在的独立也只是相对而言。拿我来说,”辛辛话匣子打开就刹不住车了,“房子车都啃老,从小到大花了家里的没数,可现在全家人的牙我都包了。再说她,”
辛辛一指肉肉,“倒是没怎么靠家里,工作好几年才买了个小房子,一半靠自己一半靠男人,还欠了银行一大笔债~”
“雨柔姐你有男人啦!?”关小妹瞳孔地震,都是能给买房子的关系了,那还跑出来相什么亲,好清新的一杯绿茶。
贺雨柔哭笑不得,看来辛辛挺中意这妹子,否则不会把她祭出去当炮灰。不过她也没话说,小时候爹妈养,大学住寝室,从寝室搬出去住前男友家,之后别人掏钱她当业主,租房子的苦从来没尝过,独立不了一点儿。
“什么男人,就是合伙人…”
“说说吧,跟您这合伙人出什么幺蛾子啦?”辛芷没有避讳关佳颐,这小姑娘爽朗,大方,颇入她的法眼。
气氛融洽放松,有事但说无妨,贺雨柔有些难为情,“就是那个…那个谁,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老躲着我。”
“当面问他不就行了!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是吧?”
眼看着辛辛绷起了脸,贺雨柔连忙解释,“我倒是想问,可根本逮不着他…”
今天周五,程屹前应该休息,可他一整天都不着家。
“刚到手就腻了?”辛芷蹙起了眉,不应该啊,这才几天,应该正如胶似漆才对,一夜情要是敢玩到同一个屋檐下,也够过分的。
贺雨柔又开始神游,喃喃道,“我就是怕他觉得我变了,变成特别随便一女的…”
辛芷愕然,“这回又是你主动扑得人家?!”
就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呀
一般能用钱能解决的就不是问题
三十
这天儿聊得,关佳颐不由得伸手捂住了耳朵,可架不住虎狼之词如雷霆贯耳,她小脸儿通红,怯怯道,“大姐姐们,要不我回避一下?”
辛芷分了一岔火力给她,“这小妹子难不成还是个纯洁的少女~”
贺雨柔无奈,“你二十二的时候也是好吧…”
一番插科打诨,关妹子回到了正题,“会不会是因为钱?”
“钱?”
这有点出乎贺雨柔的意料,关佳颐吞吞吐吐道,“之前…那个…有人想约我出去,但是快到月底了,我身无分文,生生躲了一礼拜,一直熬到发工资手里有钱了才敢露面…”
月升九天,程屹前蹑手蹑脚地开门,屋里漆黑一团。阳台上的太阳能灯关掉了,贺雨柔应该已经睡了。
他轻轻关上门,刚想弯腰换鞋,客厅的灯猛然全开,一片大亮,但见贺女士抱着胳膊肘子在沙发上端坐,程屹前大惊,“干嘛呢?捉奸抓现形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