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和她们说话,因为她们目光中轻慢鄙夷的神色,还有在我身后故意高声的谈论。
“喏,这个就是夹牌子的……”
“……能和总管搭上襟亲也是种本事和运气,你们谁能比上人家。”
“是呢,有个把月了吧,从未听过她弹琴的声音呢,每天这样抱着匣子走来走去的……别是个空盒子吧。”
在身后爆发的笑声中,我怀里的琴轻声地“锵”了一响――从那些人声中,它感觉到了敌意。
“噤声,”拥紧它,我低声说:“别管那些蠢人。”
在为了来年的进职举办的较量之前,我不想引起过多的麻烦――此处是孤傲的乐伎落住的乐馆,不是拔刀的??属应该出现的地方。
话是这样说,可压抑的冲动和不安一直鼓动着我去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几天后,有人叩响了我的门。
我打开门的时候,只穿了贴身的粗布衣服,而且披散着头发。门外站着一群女人,挑了下巴斜瞟着我,一张张脸满是铅粉,配上用笔画出的眉目,就像是供着的造像。站在群人中心的是位比我年纪略长的美艳少女,一副玩味的表情上下打量着我。
我站在门里一会儿,觉得她们没有和我说话的意思,就向后退了一步,以防她们脸上的粉壳脱落下来的时候砸在我赤着的脚上。
“果然是闲散惯了的……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晓得,”被簇拥的少女轻声的叹了口气:“不论技艺如何,你到底也是弦部的乐师吧?怎么,就没听过乐师间该有的礼仪之说吗?”
我微笑着看着她说话时一边嘴角上扬的表情:“在下长于乡野,有所不知之处,还望赐教。”
期间有几个年长的女人在后面向我使着眼色,似乎是要我跪拜她们,我微微的点下头算是答礼。
“所以我们来教教你规矩,可能你会不太习惯,不过都是为你好呢。”站在门框边上的一个女人这样说着,随即在我腿上踢了一脚:“乖哦,见到同行姐姐们的时候要跪拜,还要闪开路,不要挡着我们的去处。”
我低头,看着衣服上的一个木屐的鞋印――像分的很开的“二”字一样的两道土。
“可怜的孩子,没经过什么大场面,别吓到她哦。”显然是主使的少女满意的退开一步,开心的看着我露出笑容。
然后就有人伸手来打我了。在她的手碰到我的脸之前,我着实的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和她们玩这个游戏的好,以免伤到更多的人,到那个时候就不好收拾了。
我退回自己的房子里,那个女人的手扇了个空,却又补上了几脚――虽是没有招呼到我身上,不过也唬唬带风。
这么胖的身材,能这么连踢几脚真不容易――我想着,随手就要把门掩上,可马上就被大力的推开了,一时间就拥挤着冲进来好几位。
如果换作一般的女子,这样的场面里早就鼻青脸肿了。我在她们中间闪来闪去的,这些人一下都没打到我,竟然也看不出其中诡异的地方,仍然继续的乱打一气。这让我着实头痛――看来今天的余兴节目就是这个了。叹了口气,闪开了几个软绵绵的拳头以后,身后的一个女孩子竟然用簪子来扎我,我回头看了她一眼,也只和我这样大的年纪,出手却毒的很,专门的捡手臂的地方下手。
这可超出了游戏的范围了,我觉得还是快些结束这场聚会的好。
“咔啷”一声,所有人都停止了手里的动作呆呆的看着――簪子已经被钉到了竹墙里,那个女孩子正将发抖的手从上面收回来,簪子只有个尾坠还在外面摇晃着。
“不,不是我……刚才有人推着我的手……就这么钉进去的。”她诺诺着,脸色惨白。
“如此相逼,您们是要杀了我吗?”我站在屋子的中央,带着吃惊的表情的向为首的女子说,从刚才她就一直没有动手过,只是在一旁瞧着。
“关于礼仪什么的,今天诸位姐妹可是教了我不少。在下只是寄住于此的人,和您没任何关系,假如再苦苦缠斗的话,别怪我不给诸位留面子”侧过脸,我指着门口说:“请出去。”
中间的少女立刻沉下脸来,她一摆手,四周的切切的人声就安静下来。
“笑话,低位的连个乐师的名牌都没有的人居然说出这等放肆的话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轻贱我的人呢,”她的声音颤抖着冷笑,听得出已经暴怒至极:“如果是外行的人说这些无理的话也就罢了,可既也是天天抱着琴作乐师的样子,说这种话就是不服吧。
我看着她口唇抖动的样子,心中一阵厌烦:“你又是谁,此处只是乐伎等待考核入宫的地方,何来的上位下位的分别,凭什么要我跪拜于你?”
“哈,你快要倒霉了!要知道,这位就是今年领了上意要进宫成为弦部乐官的芝萱姑娘,你得罪了她,就是得罪了整个乐部,得罪了乐馆所有的姑娘!”一个微胖的女子急切的代她回答,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她就是今年进职的乐伎吗!
随着心中忽然的一个念头,我听见利刃出鞘的声音。
成了,既然是你自己送上门来,不收便是失礼。
入世 天魔斗
“等一下,”我推开了一旁的女人们,走到芝萱的面前:“如此说,你就是今年能进宫成为宫伎的人……你的本事如何,有胆量和在下一搏吗?”
我的声音淹没在一片尖叫中,甚至有几个女子像是听到什么不堪入耳的言语,弯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芝萱也张开了嘴,不敢相信的看着我。
“想好了再答应,别为难自己。”我冷笑着最后补上的这句,让少女脸色瞬间泛青。
“带她下来,咱们该教教她乐馆中的规矩了……下来!”芝萱从牙缝里挤出这些话,她浑身僵直,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去请姥来,告诉她我的决定。”
楼下的廊前有片空地,我抱了琴匣下楼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等在那里了:乐师、执事、婢子,还有姥。
“芝萱姑娘,”姥看了我一眼,便转头对她说:“做事要留分寸啊,荀是新来的姐妹,如果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您还是多有担待吧,非要赶了她出去,这样做,是不是太过……”
“您的弟子给我可没留什么分寸,”芝萱冷笑着止住了姥的话:“没有应试便入馆进职,只要您觉得无妨,按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姐妹们不对外开口也就罢了。可这位一个多月不动乐声不说,对前辈也无丝毫敬意,如不是今日在这么多人前恶语相向,我们也断不敢去帮您管教弟子。”她声音高了起来,自己走向了竹道的一边站定,而其他乐师也跟着她站到了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