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不知疲倦地反复播放着同一段十几秒的视频，循环往复。

视频把女孩的脸照得很清楚，翘起的头发，像浸入泉水似盈盈发亮的眼瞳，眼角略略扬起弧度，睫毛上落满细碎闪动的微光。

正是因为那么清楚，当攻击如冰雹般砸下来时，也全部落在她的头顶。那样的事大概以前也有，不止一次，只是她宁可湿淋淋站在雨中，也要警惕地告诉他别靠近。

在她心目里，或许他是比冰雹还糟糕的东西。

视频又放到尾声，然后重头开始，明暗的光影变动。沙发里的人交叠双腿，宛若雕塑般凝固。

陆霄想起来，长大后他们还没有一起照过相。

他们接吻上床，可手机里却没有一张合照，只有三更半夜偷偷摸摸的私会。

没有正常恋爱会是这副模样。

酒气浮动的房间，长绒地毯吸走所有的噪音，房间里只有手机屏幕的光亮，光芒渐渐暗淡下去，直到电力耗尽自动关机，女生的脸隐入黑暗。

有人打开房门，衬衫上沾着烟草味，先前林清让借口上厕所先行离开，这时去而复返。他站在门边，静静地注视了一阵包厢内，片刻后，开口问：“要不要来支烟？”

“不用。”沙发里的人沉默会儿，才回答。

他抛出手机，纯黑的金属方块落在灌满红酒的水池里，咚地响了一声。陆霄仰头靠上椅背，敞开双腿，开口说：“我想通了。”

林清让站在门口，听他在黑暗里说：“我不要再想她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也是新一次月考的结束。

大家收拾东西，鱼贯走出考场，有 的嘻嘻哈哈，有的垂头丧气。

夏棠拎起书包步履沉重，也是哀叹组中的一员。因为考场靠近走廊两侧，路过办公室时又被老师叫去，让她把批改好的作业带回教室。

“喂，转学生！”

走出办公室，有人在身后叫她。

她抱着一大摞要发的练习册回头，又看见徐雪思那张高高在上的脸，身边照例跟着那几个女生，抬着下巴，眼角眉梢都是盛气凌人的嬉笑。

她两手插在衣袋里，笑嘻嘻踱过来，好似很熟地拿起夏棠手里的练习册看看，又挑衅似地拍拍她的肩膀。

戏谑道：“考得怎么样呀，转学生？听说你们这些优等生要是考不好，就得自己交学费，还付得起伙食费么？要不趁早转回去算了？”

女生们跟着她一起发笑，前后左右走在夏棠身边，好似盘丝洞的蜘蛛精们围住了唐三藏。

夏棠心力交瘁，并不想搭理这群人，自顾自往前走去。徐雪思却一直走在她身侧，翻了翻手上的练习册，故意一松手，“啪嗒”把书扔在地上。

夏棠心里“靠”一声，抱着成摞的书下意识弯腰去捡，一只脚闯入视线，直接踩在练习册封面上，用力地，碾了两下。

“不好意思啊。”女生表情里并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感情，嘴角翘起来，居高临下，“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最看不惯有人装模作样而已。”

夏棠站起来，一股灼热的气从心口出来横冲直撞，实在很少有这么生气的时候，掂着怀里的一大摞练习册，都打算把手里的书劈头盖脸全部砸过去跟她同归于尽算了。

“你最看不惯什么？”她就要这么干的时候，一道柔和干净的嗓音泠泠插入。

是道很熟的声音。

频繁出现在学校的各大典礼开幕式。

徐雪思身体一颤，认出了声音的主人，她僵硬着脊背慢慢回头看，林清让站在几步之外，两手空空，脸色平静地望着她。

脸上没有惯常的笑意。

105.黑鱼子酱吐司

林清让抬步走上前，女生们都下意识往边上站，看着他在某处停下脚步，弯腰，捡起地上的练习册，放回到书堆上。

“按照校规，故意毁坏他人的财物，处批评警告。”他开口，声线平坦得像脚下笔直的走廊，目光淡淡巡视一圈，众人都讷讷不言，“各位觉得批评好，还是警告好？”

“你误会了，林同学。”徐雪思撩了撩栗色长发，扬起一个标准的笑，用力拍了拍练习册封面上的鞋印，目光瞥向夏棠，暗带威胁，“我们只是在和同学开个玩笑而已，不小心踩到的，你说是吧，夏棠？”

“不是。”夏棠侧头看回去，目光笔直，没有退让的意思，“你们天天干这些事，也该够了吧？”

徐雪思表情骤变，差点没维持住脸上的笑，只因为钦慕的男生兼学生会长就在身边，生生克制住了没有发作。

她们走时在林清让的注视下，几乎是夹着尾巴，称得上克制忍让。

夏棠收回视线，转了转发酸的手腕。林清让走近，接过她手上那摞练习册，自然而然走在了她的身侧。

制服整齐，透着微冷的木质香调。

夏棠用余光看着他，停了停，才开口说：“这次又多谢你了。”

又欠了一个还不上的人情。

“不谢。”林清让依旧淡淡看着前方。

放学后走廊里人影稀疏，尤其是刚刚结束完一场考试。G班教室就在面前的转角后，夏棠在转弯前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边人，想了想，仍然说：“以后在学校，你还是离我远点比较好。像今天这样的事，警告也没多少用。”

她百分百笃定，那群人对于这件事肯定没完。

她从林清让手上取回练习册，却遇到了阻力。男生的手指微微用力，一同扣住了她的手腕，指腹微凉地触着皮肤，力道透入。

林清让看着她，略浅的眼瞳，好似烧制而出的半透明琉璃珠，声音也像林间穿行的和风：“你可以跟他们说，那个人是我。”

夏棠抬起眼睛，在他的眼珠里看着自己的倒影，眉心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