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说得这么绝情……老实说也不算很绝情,只是说了实话。
这就是实话。
老旧的门轴发出喀拉锈响,身后的铁门再度被人推开,看向门口,林清让站在门边,刚刚才到,目光淡淡看来,不见多少错愕。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他说,“需要回避么?”
本来他才是应该第一个出现在这里的人。
夏棠攥着手指瞪着他。陆霄声音清晰地开口:“不用。”
语气反常的微冷平静,还带着一丝讥嘲,从夏棠手中扯出衣袖,像拂开一根脆弱的蛛丝,两只手收回口袋里,走向那扇窄门。
林清让侧身避了避,两人的肩膀微微一碰,只是擦肩而过,天台的门又哐啷关上。
夏棠约林清让在天台见,本来是要问问那些被删掉的帖子,还有因此莫名其妙兴起的新的流言。
但到了现在好像都无所谓了。他们两人站在天台上,面面相觑。
停片刻后,林清让才淡淡开口:“抱歉,刚才被老师叫走,所以来晚了。”
“没事啦,你又没必要跟我道歉。”夏棠说。
她拎着单词书,眼梢有些怏怏地耷拉下来。手指不知怎么变得很沉,倦怠得像坠着铅块,忽然没有了说别的的兴致。
“谢谢你帮忙删掉那些帖子。”她说,“我先走了。”
拖着步伐走向门边,林清让忽然说:“等等。”
他转过身,神情浅淡地看着她,还以为他要问问有关陆霄的事,结果听他说:“上次送你的香水,还在么?”
夏棠身体僵了下,眼神不由得飘忽闪烁,但是在当事人面前,没办法还是只能实话实说:“那个上次被我不小心摔了,实在对不住。”
现在她被浸过的那本练习册还留着一股橙花香味,房间里大概也是,又没有窗户可以通风。
“哦,”林清让轻轻应声,眼睫低垂,“如果是不小心,那也的确没办法。”
“下次再送你一瓶?”他微微抬起眼,又说。
夏棠嘶一声,敷衍地挥挥手:“那就等下次吧。”
帖子全部删除,而代价是,她不知怎么成了徐雪思和她身边朋友们的眼中钉。
之前整整一个学期,夏棠和她们唯一的交集,就是听过几句冷嘲热讽,还有校运会期间,也同样被堵着桌子问了林清让的事。
那两个人看来是差不多的麻烦……不,相较而言,有一个还是要更麻烦一点。
她不知道楼上有个男同学,因为出言不逊而被人把手机泡进了水里。
晚上夏棠躺在被窝里,自暴自弃地看手机到半夜。互联网上洋洋洒洒都是别人的事,有人在千里之外捉住一只土拨鼠,还有人分享在屋顶上种花的经验。
她一页一页地翻下去,最后不知怎么地点进了保存在相册里的那段视频。
夏棠唯一看过一遍,就是那天晚上从赵悦月手机看到的那次。存着视频也只是为了作为证据,想着说不定能找到拍摄者和传播者。
当时候光顾着手脚发凉。
到现在她才再次点开来看,一个人蜷缩在黑漆漆的被窝里,手机设置成静音,只有屏幕上的光影变换。
十几秒里有医务室白色的窗帘飘荡,有男生模糊不清的背影,她坐在床上,抓着对面人的衣摆,稍稍地抬起脸接吻。
视频她只看过一次,那时光顾着手脚发凉。
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她和陆霄接吻时是这样的表情么?
难怪所有人都默认坐在对面的是她男朋友,传出那么多不堪入耳的言论。如果女生们以为坐在对面的是林清让,大概确实会气得不得了。
视频自动播放到第四遍,夏棠一口气关掉手机,塞进床垫下,抱着被子蜷起来,闭上眼睛不再去想。
时间已经从周五跳到了周六。
104.酒与蜘蛛精
酒量太好也不一定全然是件好事。
装潢奢侈的包厢里灯光昏昧,酒瓶在茶几上和地毯上东倒西歪,残留的酒液在黑色大理石台上横流,或是渗入驼色羊毛地毯里,变成深褐的污迹。
空气里酒精伴随着甜腻的香水味,地上散落着纸牌、骰子、钞票、烟蒂、内衣和乱七八糟的足印。
服务生们进来,小心翼翼把那些喝得倒下,还在抱着酒瓶说着醉话的客人们扶去客房。卫川生被馋起来时,还在嘟嘟囔囔地心痛今晚输掉的筹码,男服务生赔着笑脸安抚着。
回头看,还有一位客人坐在单人沙发里,冷冷比了个手势,让他们离开。
服务生于是无声地退出包厢,小心关上门。所有的声音都静下来,只有陆霄仰在单人沙发里,听瓶口里未流干的酒液在寂夜里哒哒滴落,还有通风系统运作的白噪音。
卫川生信誓旦旦说今天晚上是狂欢之夜,周五的晚上就该放松心情,结果输到连新买的钻石耳钉都压在了桌上,喝得烂醉。
有人喝多了站在大理石台上发疯时,陆霄就已经坐在这里,手里转着玻璃酒杯,再也没搭理其他人。
他也喝了很多酒,一边喝酒一边赢牌,有人嘴瓢说他手气怎么这么好,赌场得意情场失意。他的脸色敛下去,把赢来的筹码随手一丢,顺带着将那副赢回来的耳钉丢给卫川生。
周围人最喧哗最吵闹,往包厢中央的水池里倒红酒的时候,他只坐在这儿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屏幕。
界面上是最简单最没修饰的那一款俄罗斯方块,几何形状的图案不断落下,方块一排排被消去,又一排排堆积。变换的光影照着漆黑漠然的双眼,高挺的鼻梁映照冷光,裁出利落分明的阴影。
不知什么时候,游戏已经被关闭,他的手指没有再动,只是安静拿着手机,高大的脊背陷在沙发里,瞳孔里光线闪动,他的眼睛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