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川生刚挣扎下，又在陆霄的眼风下咽下去。

男生还没觉察到危机地笑呵呵道：“前段时间，有个女生在医务室接吻，被人拍了。川哥觉得影响不好，叫我去删了。”

“哦，对了。”他再次好死不死地补充，“就是上学期食堂里，哥你大人大量没跟她一般见识的那个转学生，想不到背地里玩这么开……”

后半句话停得有些突兀，座位里的人正冷冷盯着他，表情明明没有变，却有股无形的寒意足够冻住人的舌头。

连周遭的空气都变稀薄。

卫川生早不动声色地退到一边，揉揉眉心，心道活该你倒霉啊。

今天难得是个好天气，晴空万里，碧蓝如洗。

从天台上望下去，湛蓝天宇下是校园里整齐的林荫道，落叶纷纷而下，难得有点儿秋高气爽的意味。

夏棠靠在栏杆边，看着楼底下的人来来往往，她两只手伸在栏杆外，拿着本单词书，偶尔低头看一眼，脑子里默念着单词读音和字母顺序。

一只脚尖有一搭没一搭点着地面，时不时回头张望身后开着的铁门，看看要等的人来没来。

天台的门既不起眼又挂了锁，很少有人会到这上面来。在这里，能有一阵短暂的清净。

夏棠想起之前林清让给她天台钥匙，那时他意味深长地说：“如果在人群里待得难受，不妨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

结果真让他说中了。

她看着楼下皱了皱鼻子，站在上面对底下人做鬼脸也没人能看得见。

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拉开锈迹斑斑的铁门。她也转过身，没防备地开口：“你终于来”

话音戛然而止。

她定在原地，看着拉开门走上天台的陆霄。

这样的天气他穿得仍然很单薄，收着下颌，拉扯出锋利的线条，漆黑上扬的眼睛盯着她，压着翻涌的情绪。

他的胸口还有点微微起伏的喘，找了好几处才终于找到这里，衬衫衣袖挽起，露出清白紧实的小臂，青筋格外爆戾，在皮肤下一条条突显。

夏棠微微睁大眼睛，望着他，拿着单词书孤零零站在原地，心里没底地抿起唇线，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不告诉我？”陆霄盯着她问，眼瞳里仿佛乌云凝聚，手指还扣在黑色铁门上，微微用力，骨节突显分明，“别说这件事你也不知道。”

他知道那条视频了。

夏棠的手指一蜷，心道果然就不该相信卫川生和他身边那群废柴，连这点小事都守不住。

天台的风突然大了起来，吹着楼下的树叶起伏如浪涛。西风带着细小的砂砾，她被风吹得弯腰盖住眼睛。

陆霄已经走过来，停在她面前两步，挡住风，不由分说下令：“跟我走。”

夏棠勉强睁开两只眼睛，皱眉问：“去干什么？”

“当然是去让多嘴的人闭嘴。”他理所当然说，额前的碎发被吹得翻飞，衣襟在风里猎猎，眉峰拧着，语气透出十足的不耐烦，“难道你想任由他们继续嗡嗡叫吗？”

“等等等等，你就别掺和进来了。”他说着就要下楼，夏棠连忙拽住他的衣袖，生怕他冲动，“那个，视频又没拍到你，而且已经都删了……你不能，就当做没看见好了？”

陆霄陡然站定住，缓缓转过视线，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视线专注，眼底乌暗，仿佛满天积雨云压在肩头。

夏棠在这目光前自觉往后挪动半步，只剩三根手指小心翼翼拉住他的衣袖，注意地谨慎地没碰到皮肤。

她抬头望着他，看得出是在很当心地斟酌词汇：“……我是说，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其他人也不知道那个人就是你……你出面可能又要惊动你父母，让我自己解决就可以。”

陆霄看着她没说话。

下颌在沉默里收拢得更为紧。

他真正不高兴时的表情与其说可怕，更该说锋利，像一把打磨得极薄极薄的刀刃，漂亮的五官每一处都冷冷地绷起来，锐利得锋芒毕露，目光盯住谁时仿佛利刃切割玻璃。

“你打算自己解决？”陆霄问，声线冷冽如踩碎冰面，“还是就这么不想和我扯上关系？”

103.斩断

气氛陷入凝滞，夏棠脊背僵直，站在他的视线中，手指牵着他的衣袖，没法松手又没法回答。

他们的关系像陷在某个糟糕的恶性循环里，牵牵绊绊藕断丝连，正是因为始终下不了决心全部斩断，才会变成如今这样。

就像那条昂贵的宝石项链，因为舍不得拗断细细的金链，所以被它束缚住了双手。可是就算断开了项链也一样值钱，它值钱只因为本身就是黄金和宝石，而不是塑料和黄铜做的仿制品。

断掉了，只要花上几百块钱修理又能完好如初，黄金与宝石不会褪色，一点不损害它的价值。一直收在她的图钉盒里，才是最浪费且无用的事，还要发愁它在哪一天被弄丢了摔裂了，提心吊胆惴惴不安，又那么暴殄天物。

……就像他们本来不应该开始的关系一样。

“是啊，我不想。”夏棠望着他，横下一条心来说，“我们既不是男女朋友，又不是别的什么。你要帮我澄清吗？告诉全校人说，对，没错，那人是我家佣人的女儿，我们只是在医务室恰巧接了个吻而已。”

空气安静下来，只有风还是呼呼地吹得起劲，不住吹着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但她还是一瞬不瞬地睁着眼，单词书的封面都被捏得留下指印。

陆霄仍然站在原地，看着她，嘴唇抿成薄薄的一线，那柄锋刃像是在她的话语里折断了一样，只剩下一截参差不齐又扎人的断刃，脊背仍然挺直，却仿佛谁都能将他一脚踩碎。

乌云破裂漏出沙沙的秋雨。

夏棠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她慢慢松开手，还没收回去又觉得不对再抓住，这回只捏住一寸衣角，力度摇摇欲坠。

没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