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布是用作做冬季的厚衣,他不晓得日后子朗的身量会否继续增高,只得买布匹,届时再量身缝制。至于现时的薄衣,家里尚有几套合穿的,也就不必多选了。
子朗自那迭衣衫中翻了翻,没找到想要的,便挑了和秦晰身上有七八分相似的衣服,他再往布堆里瞥了瞥,也没细看,立刻便选出了两匹同一色调的布。
......都是红色。
秦晰看到入目的鲜红,有几分诡异,他倒是未见过子朗对色彩有任何偏好,然而此刻子朗竟不用考虑,一下子便从堆中找出唯二的红布。
确实是唯二。这种红色棉布大抵是给孩子做棉袄用的,好在新年时讨个喜意,平日压根儿不会有人选这么艳丽的色彩做衫,整间布店仅有的两匹大红棉布,竟被子朗看上了。
"子朗,你确定要用这样式的布做衣?"这耀目的红若是给女子做衣裙也是勉强而已,更别论是出现在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上。
"嗯,成亲用的。"子朗看着心里较为偏好素净的颜色,只因那色调拼在秦晰身上,使人感到舒心,只是此刻他挑了这红布,是出自不得已的决定。
他可没有忘记,村中有人成亲的时候,穿的就是大红衣裳。这人曾说那是成亲的仪式之一,如今这人不让自己唤他作"相公",想来是因为两人没穿过这样的衣服,不能当是成亲。既然如此,现在就做上两套,穿上后他们便已成亲,尔后这人断不能阻他喊出"相公"二字了。
"成亲?"秦晰心存疑惑,子朗到底在什么时候和人定亲了?"你要和谁成亲?"
问题甫落,秦晰便觉得有不对劲之处,子朗距化形至今不过数月,现在虽是少年模样,但毕竟仍是孩子心性,对此间了解不深,又那知道成亲之事背后牵涉的人情规礼?不然的话他就不会打算以红棉做成喜服了。
况且少年几乎是整日黏守着自己,他认识的人自己也是知晓的,倒也没看过他和别家的姑娘接触,这成亲的说法,必定又是少年的忽发其想。
"我们成亲。"子朗奇怪秦晰为何有此一问,成亲自然是他们两人的事了,难道还会有别人插足吗?
想到有这么的可能性,子朗心里莫名烦闷气怒,脑海浮现出村里那些时不时借故接触秦晰的女子,还有刚才那个老是盯着秦晰看的少女,若是秦晰和她们成亲了......子朗恨不得把这女子撕碎怠尽,他的眼眸又渐渐朦上红光。
这下秦晰倒是有些怔忡了。他蓦地忆起拒绝三娘那天子朗的童言童语,未料少年竟然牢记至今,他分明已告知少年成亲该是男女之事,子朗偏要执拗地想着要和他成亲。
"傻孩子。"秦晰轻敲子朗的额角。"成亲这事不是你说想要就能要的,而且你若要成家立室,也得挑女子,并非像我一般的男子。"
子朗此回反没有为秦晰的亲昵举动感到高兴,他明白地知道这人现在拒绝和他成亲,心生不悦,但转念一想,这人似是在男女子的上头争持着,假设他在此上头得了解决方法,这人便不会再加推拒了。
"我做女子,你娶我。"子朗直直看进秦晰的眼眸深处。"那我们可以成亲了?"
秦晰轻揉额角,这傻孩子怎么偏要执着于和他成亲,明明在村子里看到的夫妇俱是男女,子朗怎么会觉得可以与男子成亲呢?
"子朗,你是男子,又怎么能变作女子呢?"秦晰耐心地劝说。"这成亲之事必然是和最喜欢的女子,且不论我是男子,我还可算作你的长辈,决不能和你成亲的。"
他虽然不是迂腐的人,排斥男子间的爱情,然而断袖分桃,在此间被认作忤德之事,而子朗现时对情爱尚未开窍,他不想这孩子日后走上波折崎岖的路。
子朗听到秦晰的解说,心中烦躁更甚,他不太理解秦晰话中的说辞,只觉秦晰三番四次拒绝他,根本是极其不愿和他成亲,然后在未来的日子里两人守在一起。
"非得是男子和女子吗?"子朗的话语间已然带着怒意。"我只想和你成亲!"
"子朗,你为什么想要和我成亲?"秦晰委实不明白,子朗为何如此坚持非他不可。
"你说过的,成亲便可以在一起生活。"子朗抿着唇,只觉委屈。"你不想和我一起吗?"
这人极力拒绝,大抵真的不喜和他同处,不然的话这人最近就不会对他如此冷淡,老是不让他亲近。
秦晰总算找到问题的根源了,他无奈地轻叹,未料昔日的解释会成为今天的纠结所在。
"子朗,在这世间,并不是只有成亲后才能在一起的。比若父子兄弟,俱没有成亲,不也是住在一起了吗?"秦晰为子朗的傻气莞尔。"我们现在既然同住,你就别再在成亲的问题上争论了,这红色棉布还是换下罢。"
子朗咬着唇,觉得盘踞在心里的闷气有增多之势。这人就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即使父子兄弟等关系也可使两人不分离,但他就是看不过有女子唤这人为"相公",和这人那般的亲近。
他终有一天能磨得这人答应和他成亲的,只有他能和这人黏缠,他绝不允许有别的人占去这人半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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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饭后,最后一丝阳光已消失在地缘,路上只有几个悬挂的灯笼,散发着晕黄朦胧的光,入黑的镇子寂静无声,甚少有路人走经道上,秦晰提着灯笼,带子朗踏进小巷。
秦晰刚和小二打听过了,镇里确实有间勾栏瓦舍,虽是下级的妓馆,却正好能寻得合宜的书画册子。
拐进巷里,便看到红木大门外挂上殷红的灯笼,门旁有几位轻纱薄裙的女子招人入内,往来的男子皆是些布衣平民,往往是看中了某位姑娘,便揽抱了入内。
子朗到了门前,他听得内里传来吵杂的胡话喘叫,生出不适之感。秦晰也没发现子朗的神情有异,携着子朗径直往里走。
这勾栏瓦舍不过是间四合院,里头的房间俱用木板隔开,成了众多狭小的隔间,薄薄的板子挡不住呻吟声,秦晰虽没子朗灵敏的听力,靠近大门时也能隐约听去数分。
"爷,不如来妾身的房内罢。"秦晰和子朗甫跨过门坎,便有姑娘立刻凑了过来,殷切地拉客。
秦晰知道这些在门外招揽人客的大多是不甚受欢迎的姑娘,若是有些名气的,大抵都有固定的人客,不用在此辛苦地站上好些时间。
"我们只是想购几本册子,不是来留宿的。"秦晰侧身避过花娘们的手。"你且给我拿几本册子,这赏钱自是少不会少的。"
"爷,这边来。"有个花娘反应过来,便立刻拉了秦晰入内,以免其他人占了这便宜。她可是好几天没生意了,难得今日能赚上几个钱,自是不能让别的姑娘抢了去。
子朗蓦地挥开那花娘抓住秦晰的手,戒备地看着她。这女子凭什么碰这人,这人可是他的!
那花娘得了子朗的注视,倒是会错了意。她倒以为这两位客人确实有做那档子事的意思,便悄然以身体贴上秦晰,以手轻轻摩擦秦晰的,扯起娇笑。
"爷,你何必要那些册子,不如今晚到妾身的房内,不是更好吗?"花娘瞥了眼子朗。"你的那位弟弟,妾身自会寻位姊姊,好生服伺。"
子朗看到花娘贴近秦晰,一把推开她,站在秦晰的身侧,不住地以手擦拭着秦晰被人碰过的地方。子朗的怒火翻腾,眼中又泛起红晕,若不是秦晰轻扯他的衣袖,只怕他会扑向眼前的女子。
"这人是我的,你别碰!"
第二十三章:书画册(上)
花娘闻言一愣,这小爷的神情姿态,加上那暧昧的说话,简直是在吃醋似的。而另一位爷就像早就司空见惯了,如此想来,莫不是这两位爷都是好男色的?她原以为眼前两个出色的男子,仅是兄长带弟弟来寻欢,未料他们竟是相互为伴的,只怕这晚上的生意要打水漂了。
这里没有兔儿爷,面前的两位结伴而来不是作乐,难道竟真是为了买册子?花娘心存疑惑,未待她问明,秦晰倒是先开口说话。
"子朗,冷静点。"秦晰也是知道子朗不喜别人近他身的毛病,习以为常了。"姑娘,你且拿几本普通的册子,书画不拘,最好是用作启蒙的那种。"
秦晰早年在世间四处漂泊,曾任过花楼的琴师,知道若是要寻春宫册,最好是在窑子里寻找,这等书籍那些正经书家是不会收的,只得流传入勾栏之地,有男子会自这购作自用,也有官家富户买去为少男少女启蒙,虽然眼下的不过是下级窑子,但那种册子也绝不会少的。
既然要使子朗对情爱之事有所了解,最为直接的法子莫过于让他看看这等启蒙的书册。秦晰忽地想起这样的做法可算作是健康教育了,他未曾担过引领的角色,此时倒真有几分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