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珠珠”还有?“天福寺”几个字眼后,陆承眯起了那双光华万千的鹰眼,他?用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在桌子上轻敲了敲。
稍稍整理了下?身上的圆袍衣领后,陆承沉声道:“老师稍侯,我上趟天福寺,接我爹还有?师母他?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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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终于在未时初彻底停下?来,天福寺的下?山道路也逐渐被扫清。
在天福寺里头已经耽搁了一夜加一上午的时间,陆纨怕一夜暴雨会累及京里,害怕京中?会有?突发状况,他?自知不能再在此躲懒,写完祭文后他?便去找慧真方丈,与他?告别。
慧真正在院子里煮茶,见陆纨来了,和蔼地笑说:“陆檀越要走??”
陆纨说是,他?温言道:“承蒙贵寺招待。”
“陆檀越的到来,亦使小寺蓬荜生辉,”慧真道,“贫僧此处有?一稀奇之物,想分享给陆檀越,不知陆檀越可否腾出些?许时间?”
陆纨看了眼屋外天色,他?预备在夜色降临之前赶回京城,眼下?最多还可分出半个时辰。
陆纨于是道:“愿聆听方丈大师教诲。”
“贫僧收到一份《地藏本愿经》的抄经副本,”慧真对着陆纨慈和一笑,他?语气平静地说,“上头的字迹与陆檀越少说有?七八成像,陆檀越是否有?兴趣一观?”
这话撂下?,慧真本以?为会见到陆纨惊讶的表情,谁想他?的眉眼丝毫未动,他?只是神采淡淡地起身。
陆纨的神情不变,不知是不是错觉,慧真甚至感觉他?的面上带了一抹抗拒之意。
陆纨波澜不惊地道:“世?上苦心人奇多,会练吾的字并无稀奇。”
“既是贵人的东西,大师收好便是。”陆纨的身姿清冷,他?微微躬身行?礼道,“方丈大师若只是跟我论此事,我已听完。”
“时辰不早,不多耽搁,我这便启程下?山去。”陆纨言语冷淡地说。
慧真微讶,不想陆纨对此事的反应竟会漠然至此。
然而陆纨话说到这个地步,即为不愿再谈的意思。慧真乃出家?之人,?*? 万事讲缘法,既无缘,他?也不强求,唯在心中?叹一声可惜。
他?道:“陆檀越保重。”
陆纨也道了句:“方丈保重。”
离开之前,陆纨却又忽然转身,他?缓声问?:“不知方丈手中?可有?治疗扭伤的药膏?”
慧真的视线在陆纨身上打量一圈,他?道:“陆檀越在小寺中?受了伤?”
陆纨摇头。
慧真发现?,他?此时说话的声气儿与方才相?比要和善许多,陆纨平静地道:“我不是为自己求。”
慧真霍然想到下?午被人背来的徐意,他?笑笑,感觉此事儿如今的发展颇为有?趣。他?在指尖上摩挲了两下?《地藏经》的经文副本,颔首道:“贫僧这儿有?。”
“请陆檀越稍后,贫僧去取来。”
陆纨边道谢,边作礼。
拿了药膏,又和慧真说完告别之语,陆纨即回到院子。他?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吩咐人将?药送到徐家?那边。
慧真则将?徐意抄写的那份《地藏菩萨本愿经》收好,跟大海灯一起,妥善供在了庄严的释迦牟尼像面前。而后他?也离开院子,去了后山,亲自给寺里种的小白菜施肥。
陆纨和盛氏他?们预备出发之时,陆承匆匆赶到了望月山的山脚下?。
大雨在一个时辰前总算停歇下?来,为节省时间,陆承从京城出发时,选择了骑马。将?马栓好后,陆承爬上半山腰的台阶,进了天福寺的寺门。
陆承只在小时候被他?娘带着去寺庙里烧过一两次香,自他?懂事起,他?便再没进过任何一家?寺庙。天福寺的香火旺盛,素来都被人传是祈愿最灵的佛寺,陆承从前都对此不屑一顾。
今日听着佛音袅袅,望着寺庙中?的古树参天,他?不知怎么,脚步一顿,竟少见地透露出一丝惘然。
穿过一片朱漆庙宇,绕过大雄宝殿和法堂,陆承稍作思索,还是决定先去找自个父亲。
突然在天福寺的院门口见到儿子,陆纨愣了愣,他?问?:“可是朝中?出了什么机要事件?”不然九郎怎会来此?
陆承平静地道:“雨天湿滑,路不好走?,师母也在天福寺,孩儿来此是为了接你们,也顺便有?事向爹请教。”
看九郎的神色,此事儿应当不算严重,陆纨放下?心,他?微一颔首。
陆承默了默,他?忽然问?:“爹上天福寺,是为了给阿意供奉海灯?”
陆纨纹丝不动地坐着,他?道声嗯。
陆承道:“孩儿想去看看。”
陆纨抬眼,淡淡说了声:“去罢。”
出了院门,陆承顺着红墙前行?,他?随口找了几个小沙弥问?路,其?中?一位小沙弥认出他?是武陵侯,因而很?热心,一路领着他?到了慧真方丈的院子里。
“方丈大师去了后院,”小沙弥笑着道,“陆檀越自便即可。”
陆承心不在焉地道了句“多谢”。
推开禅堂的屋门,走?进去后第一眼见到的是一座金身的释迦牟尼宝象。佛像以?一种俯视众生的角度睨着他?,仿佛在对他?和蔼微笑。
陆承眉心微敛,视线转开,他?的目光放在宝象前的海灯上面。
纪明意走?了六年,陆纨在此一共供了有?六个大海灯,陆承一直知道,也明白这是父亲对阿意表达思念的方式。
他?们父子性格迥异,思念的样子也各有?不同。
陆承不信神佛,自不会搞供奉海灯这套虚头巴脑的东西。至于陆纨,不好说他?是否信佛,但?是显然,这样做会让他?心头好受一些?。
毕竟他?与他?的妻子见最后一面时,是比陆承见到纪明意还要更久远之前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