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意捧着茶盏,垂首听着,她?安静地?不发一言。
“徐檀越,”慧真轻声唤她?,他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平静地?问,“贫僧的这个解释,徐檀越听明白了吗?”
纪明意双眼迷离地?望他一眼,回答道:“可这是人?编撰的小说轶事,岂可当?真?”
慧真摇头一笑,他朗声说:“人?生虚幻,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徐檀越怎知,你?我身处的浮世是真实的,而不是他人?所写?的轶事?”
慧真这话说的很有那部经典老电影《楚门的世界》的味道。纪明意怔了怔,她?倚在官帽椅上,一时竟说不出话。
过得半晌,纪明意慢慢问:“所以我如今到?底是谁?”
慧真笑说:“那就要看徐檀越觉得,那位‘桐城女’到?底算是东家的女儿,还是西家的女儿了。”
纪明意沉重地?呼吸着。
大概是看出了纪明意心中的惦念忧愁,慧真平和地?补充一句:“依贫僧之见,徐檀越如今是谁,便就是谁。如果徐檀越想寻回从前故人?,亦未尝不可。真正爱你?者,只会因徐檀越尚在人?世感到?高兴,而不是惊惧。”
是这样吗?他们会感到?高兴而不是惊惧?
纪明意怔忪住,许久后,她?终于?五味杂陈地?点了下头不管她?如今算是东家女还是西家女,但这个故事,她?勉强接受了。只她?没有料到?,世上居然真的有慧真这等能人?。
那么……她?要如慧真所说,跟从前故人?相认么?
纪明意寻思片刻,问:“信女还有几个小问题,不知可否请教方?丈大师。”
慧真道:“徐檀越但问无妨。”
“我从前与大师并无接触,敢问大师如何看出我非徐意?”纪明意踌躇着说,“大师又是否知道,东家是哪一家?”
慧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答说:“天道莫测,自可推演万物。此乃天机,不便泄露于?徐檀越。”
“至于?第二问,仅天知地?知徐檀越知,贫僧只知东家,不知东家是谁。徐檀越可放心。”慧真悠然地?说。
说不上是放心还是不放心,但慧真确实解答了她?的不少疑问,至少她?如今不再有偷了徐意的人?生的负罪感,也不再为自己到?底还是不是纪明意而感到?彷徨。
她?心头的烦闷消掉些许,纪明意缓慢地?向慧真行礼躬身,口?中说道:“大师不愧是天福寺的方?丈大师,信女受教。”
慧真亦起身,对纪明意还礼。
谢完慧真以后,纪明意又对着释迦牟尼的庄严宝相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方?才与徐元寿一道离去。
纪明意离开后,慧真又坐在椅凳上饮了几口?清茶。思忖稍许,他翻起纪明意交给?他的《地?藏本愿经》看了看。
陡一翻看,慧真便怔住了,他捏着纸张,呢喃地?说:“这字……”
须臾,慧真阖眼,仿佛明白了什么,他道句“阿弥陀佛”。
他捋着胡须道:“既乃上天作美,贫僧便顺应天意,玉成好?事罢。”
第071章 入寺
第七十一章
武陵侯府。
京城里的大雨仍未停歇, 陆承正在后院的马房里给幻影还有追风刷毛。
两道马影一黑一白,分左右站在陆承身侧。陆承轮流摸着两匹马的脖颈,摸到幻影身上的鬃毛时, 他?眼眸中的色泽深沉了几分。
“假使阿意再出现?在你面前,你能认出她么?”陆承轻轻拍了拍幻影的脑袋,他?哑声道。
幻影跟了陆承六年, 是条善解人意的马,察觉出陆承低落反复的情绪, 它温顺地低下?头, 舔了下?陆承的手心, 似是安抚。
陆承若有?所觉,也摩挲了下?幻影的耳朵。
给马刷完毛, 穿过游廊, 陆承正准备出门一趟, 却见松柏带着位宫中?的小黄门匆匆走?来。
小黄门先是对他?稽首行?了个礼,而后恭恭敬敬地开嗓说:“侯爷, 皇上有?急事宣召。”
陆承的瞳眸漆黑而安静,他?沉声问?:“现?在?”
小黄门说:“是。昨夜暴雨如注, 皇上恐豫南生乱,侯爷请随奴婢即刻进宫,”
景丰帝平常无事不会宣他?, 有?诏必然是有?紧急差事,非他?不可。
陆承一双被黑色牛皮手套包裹着的手轻轻活动了下?,他?问?说:“敢问?公公,不知道皇上宣了陆阁老没有??”
小黄门答道:“阁老不在府里, 听说昨夜去了天福寺,今儿被暴雨困在了山上。奴婢交代了阁老府上的下?人, 阁老若是回来,也会马上进宫面见陛下?。”
是了,阿意祭日将?至,爹每年这时候都会去天福寺。
陆承不咸不淡地点下?头,他?对小黄门拱了下?手道:“公公稍等,容我换身适宜面圣的衣裳。”
小黄门笑着道“诶”。
今日朝会已散,景丰帝下?朝之后喜欢在养心殿议事,养心殿里头已密密麻麻站了一排大臣。景丰帝身旁,着朱红色大氅的是当朝太子。
太子如今十九岁,成亲一载,只可惜还没生下?一位皇孙。太子从前在母胎里不足,年岁虽轻,身子却不大好。今儿一变天,太子便披上了大氅。
为了太子的身子计,养心殿里还特地烧上了地龙。
一走?进养心殿,一股热气先扑面而来。
除了太子外,其?余五部尚书?也皆在其?列,几人规规矩矩地立于殿上站好。
如今的内阁首辅是工部尚书?文万里,文尚书?年过六十,乃三朝老臣,他?也是光熙帝一朝留下?来的没被清算的为数不多的内阁辅臣。
紧跟着文万里而站的便是兵部尚书?,即蒋国公徐彦。其?后是吏部尚书?管季,管季为文华殿大学士,他?和陆纨一样同为次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