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舟目不斜视地?答说:“爷在为先夫人?写?祭文,我家夫人?的祭日?要到?了。”

先夫人?、祭日?。

算算日?子,说得应当?是她?。

纪明意心口?一紧,不自觉地?裹住了被子,她?抱着双膝,一双眼有些红。

渔舟把东西放下以后,又去了陆纨的屋子。

陆纨的手中拿着一只羊毫笔。

渔舟低首道:“小的都按照爷的吩咐做了,徐姑娘问了一句爷在做什么,小的也如实答了。”

陆纨说“嗯”,他神色如常,只是落笔的笔尖处微有凝滞。

渔舟见陆纨暂时没有别?的指令,顿一顿后,他自觉退了出去,并关上门。

陆纨捏着眉心,他立在桌案前,久久不知如何下笔,最终,只是将笔撂下。

他无法解释刚才那一路上因为徐姑娘而产生的悸动,所以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为阿意写?祭文。

阿意,我的阿意。

陆纨闭紧眼睛。

我今日?碰到?位很像你?的姑娘。

陆纨静立片刻,他一身衣袂若雪,浅淡的眸色有如笼在云雾中的小山重峦般,隐雾幽深。

须臾,陆纨按下所有杂念,重新拾起笔,摊开空白的宣纸,他开始挥毫泼墨。

纪明意在屋子里待了有一盏茶时间,徐元寿带着翠微从他们住的院子里头匆匆赶来了。

徐元寿听到?阿姐当?真跌了一跤,又是着急又是羞惭。

他认为姐姐摔的这跤自己得负一半责任,都怪他这张乌鸦嘴!

一见到?纪明意,他便弯下腰说:“阿姐,我来背你?回去。”

纪明意说声好?。

翠微带了一身新的外衣,纪明意在她?的服侍下换上。

徐元寿是个懂礼貌的世家公子哥,不忘对渔舟一众小厮道谢,渔舟等忙说“不敢”。徐元寿本来还想亲自去谢陆纨,但听渔舟说陆阁老在为亡妻写?祭文,旁人?不便打扰,他方?才作罢。

临走之前,纪明意望了眼那个大氅,她?对渔舟道:“阁老的衣裳被我弄脏了,我带回去,洗干净再还给?他,可以吗?”

渔舟本不敢擅自做主,但是想到?爷既然能够把衣裳主动脱下借给?这位姑娘穿,想必对这位姑娘有些特殊意思,他遂道:“那辛苦姑娘。”

“是我该向他和你?们道谢。”纪明意说。

言罢,徐元寿背起纪明意,翠微和几个婢女为他们打着伞,缀在了他们身后。

一行人?就这么离开了陆纨的院子。

路上,纪明意的心绪复杂,思索再三后,她?终于?对徐元寿道:“阿寿,你?可以带我去找慧真方?丈吗?”

徐元寿问:“现在吗?”

“是。”纪明意答。

遇见陆纨后,她?的内如五爪挠心,烦乱得不行。

她?突然急切地?想要寻求一个答案,而唯一能给?她?答案的人?,或许只有那位慧真了。

不管他是真具慧眼,还是卖弄玄虚,纪明意此刻心急火燎地?非得见到?他不可。

徐元寿想了想,最终点头说:“好?吧,那阿姐抓好?我的脖子,我背你?去。”

这位小弟啊,确实也是个招人?疼的性子。

纪明意摸了摸他的脑袋,她?顺道嘱咐翠微回他们住的院子中一趟。慧真吩咐的《地?藏本愿经》她?已全部抄完了,正好?一道给?他。

徐元寿和纪明意来得挺巧,慧真此时刚从寺外扫清道路回来,见到?纪明意,他双手合十,唤道:“徐檀越。”

徐元寿将纪明意放到?椅子上,为了以示恭敬,纪明意还是撑着站起身,她?将《地?藏本愿经》双手捧着交到?慧真,她?浅笑说:“方?丈大师昨日?让信女抄的经,我抄完了,请大师过目。”

慧真接过,顺手将其放到?了桌案上,他朗声道:“徐檀越一日?便抄完了《地?藏本愿经》的一十三卷,看来徐檀越内心很是迫切。”

纪明意并不否认,说了声是。

言罢,她?看向徐元寿,对他使了个眼色。徐元寿撇撇嘴,只得带着人?退出屋子,并阖上了屋门。

众人?离去后,纪明意的目光闪烁,她?含蓄微笑着道:“大师昨日?的意思,信女还是不很明白,可否请方?丈大师为我解惑。”

慧真一笑,他先请纪明意坐下,自己也淡然落座。他为两人?各添上一盏茶,淡声说:“徐檀越读过王行甫的《耳谈类增》不曾?”

纪明意摇了摇头。

慧真温言道:“《耳谈》中有一则故事,叫‘桐城女’。说东家的女儿得了天花病,死?后被捉去阴间,此时西家的女儿正好?也染病亡故。结果到?了地?府一看,东家女儿阳寿未尽,实则是个享福的命,后头还有好?长?一段好?日?子等着她?。可是东家女儿因得的是天花,尸身已被火化,无法再回到?自己躯壳里。”

“这地?府众鬼差一合计,干脆让东家女儿还魂到?了西家女儿身上。”

纪明意沉默,她?顿了顿,抬首定定地?望着慧真,她?问:“后来呢?”

“后来,东家女儿在西家女儿身上死?而复生,她?吵嚷着自己是东家的人?,要回东家去,西家怎能乐意?西家的父母说她?是自己的女儿,谁知东家此时得到?了消息,立即从城东赶了过来,原来这东家的双亲也想要认回女儿。”

“东西两家因为女儿的事情争执不断,闹起来没个消停,竟这样闹到?了县衙。县太爷听闻此事,认为将女儿判给?谁都不合理,干脆让他们两家一起养女儿,两家人?都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