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嫉妒和傲慢。到某种地步,我们总要开始面对天赋的缺失,被更有灵气的人超越和评判,但做艺术品经纪就要简单得多,而且位置上也更高高在上,我成了手握评价权力的人。”
留昭哑然,他们起身回去,沈弥将粉色郁金香插进花瓶里,留昭去了画室,下午的时候他从画室出来,见沈弥和几个人在客厅办公,两个三四十岁的白人男性,一个年轻的亚裔女性坐在沈弥身边,他们面前的桌子上资料有些凌乱,旁边的小推车上还放着几杯香槟。
“小昭。”沈弥对他示意,“过来尝一尝,我要选一样餐前酒。”
留昭走过去,依次端起几个香槟杯,一个个喝完,坐在沈弥旁边的女郎很惊讶地看着他,留昭有些茫然地看回去,沈弥忍不住笑:“你其实只要一样尝一口就好。”
“留昭少爷上次喝了一满杯红酒也没有醉呢。”
陈姨在旁边说,留昭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第二个杯子说:“这个最好喝。”
沈弥探身从冰桶里抽出那支他说好喝的起泡酒,一整瓶都递给他,留昭又去厨房倒了水,拿着香槟回到画室。
临睡前,沈弥敲开画室的门,问他要不要和她一起去明天的慈善拍卖,对她这样的身份来说,尤其是一场离婚官司还未打完,孩子作为男伴出席是最无可挑剔的选择。
留昭拿着画笔看过来,神情中有些迟疑,沈弥看出他的担忧,说:“只是一场慈善拍卖,你不需要社交,和我们同桌的都是你父亲生意上的熟人。”
留昭心想这一定是崔循时常扮演的角色,但他现在在西班牙,他点点头。
第二天有人来给他试装,沈弥帮他挑腕表,见他因为表盘不舒服地转动手腕,想了想,对陈姨说把她最近买的那只宝石手镯拿来。
五颗大块彩色宝石镶嵌在金色的软链上,依据沈弥手腕调整过的长度戴在他手上也很适合。
沈弥后退一步看着他,美丽的、神秘的东方少年,他不适合作为精密仪器的腕表,但很适合华丽而巨大的珠宝,像从森林中偶尔捡到的彩色石头。
他们到拍卖会的场地时还很早,沈氏拍卖行在伦敦分部的班底来和沈弥最后核实一些细节,留昭很好奇地跟着他们清点那些拍卖品。
一盏盏水晶吊灯璀璨明亮,沈弥穿着平底鞋,裙摆卷起,走在铺着白色桌布,放着粉色郁金香的六人圆桌间,一边对着宾客名单,一边带留昭认了一下他们的桌子。
晚上宾客逐渐入场时,留昭还混在拍卖行的助理们中,忙上忙下地拿东西,他抱着一个古董花瓶下楼,入场处是宫殿式的大理石台阶,他从第二层台阶往下走,正要把它拿去地下贮藏室,人群中穿着西装礼服的黎茂生抬头望过来。
留昭心跳一下变得很快,他迟疑地往下走,过了几秒,才注意到挽着他手臂的女伴,一个看起来利落爽朗的黑发女郎。留昭忍不住低下头,加快脚步和他擦肩而过,他走下楼梯,听见身后隐约传来黎茂生和女伴低低的说话声。
我在想什么?他根本就没有中情蛊。留昭想起他在寻宅里抱着黎茂生大哭的模样,脸颊又一次泛起热意,他用力晃了晃头,把花瓶交给工作人员后,上楼去休息室找沈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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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50颜
50
沈弥正站在露台上抽一支烟,妆发精致,暗金的长裙柔软地垂落下来。她将烟头按熄在手中的烟灰缸里,转身走进房间,留昭只穿了衬衫,袖口随意地敞开,沈弥取下衣架上的西装递给他,又帮他戴好袖扣和领结。
沈弥带着他到拍卖厅内落座,同桌的四人停下谈话和向他们看过来。黎茂生和他的女伴正坐在这张六人圆桌的其中两个位置上。另外两人,一个金发碧眼的日耳曼男人,一个浅金色长发,五官像人偶一样精致的小女孩。
留昭高中在贵族学校读书,口语算不上差,但他依然很不习惯用英文说话,他沉默地听着他们寒暄,桌面上乳白色的折叠纸上写着来宾姓名,Maggie.Shen后面跟着一个手写的“Lewis”
这是他高中上英语课时会用到的名字,不管怎么样听起来都不像他自己。
侍者来给他换了好几次香槟杯,正在和黎茂生女伴说话的沈弥突然按住他的手,示意端着托盘的侍者离开,留昭在她有些阴森森的微笑里一下坐直了,不敢再碰杯子。
一道存在感强烈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留昭始终没有看向他。拍卖会开始不久,沈弥的助理过来跟她耳语了几句,她点点头,起身离开前将号码牌交给留昭,让他随便拍四百万左右的东西。
这场拍卖会成交额的10%会作为慈善资金,作为主办方她自然不能一毛不拔。
沈弥离开后,留昭已经恨不得掏出手机来玩,正在拍卖的是几个奇形怪状的大型古董。留昭随意听了一耳朵,不知道是来自埃及还是非洲,他正托着下巴看着台上的古董雕塑,身边的椅子突然被拉开,动静不小,他吓了一跳。
一个满身酒气的男人坐到他旁边,他穿着一件有些皱的宽大西装,衬衫领口敞开,领带搭在脖子上,三四十左右的年纪,黑发凌乱,看起来像是东南亚人。
“普希勒斯先生。”他用口音很重的英文说,“我一直想见你,可惜你的秘书总是说你没有时间。”
“波拉莫。”德国人很冷淡地点了下头。
“我在缅甸为你们家族种了十几年的田,我一直觉得我们应该是……老朋友对不对?”他一边笑一边喝干净了沈弥留在桌上的那杯香槟,“在我们那里种田可不容易。”
德国人神情冷淡,没有搭理他意思。
他开始绘声绘色地说故事,说什么夜里看田的人喉咙和鼻子里被灌了水泥,几伙不安分的农奴偷东西砍掉多少只胳膊,串起来拖在摩托车后面巡街……
留昭和作为黎茂生女伴出席的黑发女郎听得脸色苍白,剩下的三个人不为所动,小女孩始终像一尊冷冰冰的人偶娃娃。
“叔叔,我想要这个。”小女孩打断了他的话,德国人将拍卖的号码牌递给她,让她自己举牌。他冷漠的目光向不速之客扫来:“波拉莫,你还很年轻,有很多钱,四肢都完整无缺,生活在伦敦这种地方,你应该尽情享受生活。”
“我在伦敦就是一只丧家犬,我没法享受生活,我想回去啊!我的女人、土地、朋友和家产都在那里,我怎么在这个鬼地方享受生活?”
他神情中有股压抑而蠢蠢欲动的嗜血暴戾,像是那种会掀开衣服掏出炸弹的神经病,但和席间另外两个衣冠楚楚的男人相比,野兽反而处于绝对的弱势,一根黄金链子从他脖子上垂落下来,坠子是金色圆盘围成的一张肖像。
名叫“波拉莫”的男人的拇指抚摸过那张椭圆形的小照片,一张熟悉的脸从他拇指下浮现,留昭瞳孔猛地一缩。
【我帮你姨母处理了一桩麻烦。】
留昭下意识地摸向酒杯,注意到他的目光,缅甸男人陡然向他看来,他原本暴戾又郁气沉沉的目光落在留昭脸上,慢慢变得越来越专注:“你看起来像……有一张漂亮脸蛋”
留昭举起号牌掩饰自己的紧张,才注意到正在拍卖的是一枚宝石胸针。
他举牌竞价了几次,价格抬到两百多万时,和他竞价的女士对他远远点头致意了一下,不再出价,留昭正准备放下牌子,一直盯着他的波拉莫却举起牌。
他盯着他的目光就像看一盘肉,淫邪的、放肆的。
原来他就是姨妈的麻烦。留昭心里很平静,刚刚听到那些血腥逸闻时的不适已经几乎消失,他继续举了两次牌,直到价格逼近四百万时,放下手不再动。
缅甸男人盯着他正要说什么,另一个号码牌却举了起来,他诧异地转头看向柯蒂斯.普希勒斯,也再一次举牌。
这枚原本起拍价只有七十多万的宝石胸针价格被层层推高,一直到一千七百万英镑时,不断举牌的波拉莫已经有些故意挑衅和看好戏的态度,最终在一次长长的停顿后,柯蒂斯又一次举牌,缅甸男人摊了下手,戏谑地表示让步。
他们这一桌已经吸引了不少目光,成交后有人鼓掌示意。
“他是这里女主人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