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妮薇倒是相当熟练，她给卡俄斯演示了一遍该如何被人服侍，还小声感叹道：「我以为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的待遇了。」

「那还不简单。」卡俄斯想也不想地回答，「多接几个这样的委托，争取每次都能混到皇宫一日游。」

爱妮薇：「……」

她恼羞成怒地给了卡俄斯一拳。

一切完毕后，侍女便行礼退了出去，两人挤在同一张床、同一个被窝里，互相感叹皇宫的床真是柔软无比。爱妮薇把脸埋在绵软的枕头中泪流满面：「我已经好几年没睡过这么软的床了。」

卡俄斯只能安慰她，硬板床也有硬板床的好，至少对腰椎好。

第0285章 275 月辉篆刻画布之上（中）

睡眠对卡俄斯而言是个没什么价值的伪命题。

躺在床上的感觉非常好，有种被柔软的云朵包裹住全身的错觉，然而她身边躺着一个迄今为止只见过两次面的姑娘，她很难在这种环境下产生困意。

爱妮薇本人倒是毫不在乎。她对卡俄斯的信任程度远超对方想象，卡俄斯原本以为她的翻来覆去和嘟嘟囔囔至少会持续半个小时，事实上爱妮薇在翻第二次身的时候就陷入了深度昏迷。

卡俄斯能感觉到她在这个过程中挣扎了一下，但这显然没派上什么用场。在卡俄斯尝试着轻拍她的肩膀以确认她是否完全睡着的时候，爱妮薇的呼吸声已经均匀而规律。

卡俄斯手上拿着一本从床边的书架上顺下来的书，然而几分钟过去，她半个字也没看进去。她思索片刻，把书翻回封面、首次阅读它的标题。《罗兰帝国千年城堡变迁史》，睡前就应该看一些类此的催眠读物。

她挣扎了大概半个小时，最终她彻底合上了那本书。开始专注倾听自己房门外的动静。一片安静，听不见任何往来的脚步声与说话声，只有不远处房间内传来的谢利威尔的呼吸声。这代表方圆至少五十米的范围内，除了他们外没有任何人。

卡俄斯轻手轻脚地爬下床，在房门口设下简单的魔法后走了出去。走廊与她刚来时别无二致，灯光微亮，只能借着巨大落地窗外的月光看清前路。她身上穿着侍女提供的睡裙，也没多此一举地披一件衣服，甚至没拿上自己的手杖，径直朝着白天看到的那幅巨大画像的方向走去。

那并没有耗费她多少时间，一路上更是连个鬼影都没见到，全程只有她一个人。卡俄斯记得自己只在刚刚进入内廷那会儿见到过两个军团的守卫，其余时候甚至连个最基本的护卫骑士都看不见，侍女更是只会出现在必要的时候，其余时间完全找不到人。

那幅巨大的「全家福」画作附近也是如此。卡俄斯抬起头，更加仔细而认真地观察那幅画像，试图从画中那位银发青年的脸上看出颜料剥落之前的痕迹。

卡俄斯在周围简单逛了一下，发现哪怕是更加古老的画作，那些人物的脸部也不至于完全脱落，基本都能保持样貌。可眼前这幅画上的青年像是被人用外力残忍地撕掉了脸皮一样，糊成了一片白色，简直像个没长五官的「无脸人」。

她开启了以太视野，以查证这幅画的年纪，还有究竟是否被外力损坏过。

四周寂静，她又过于专注在这件事上，以至于她完全没发现身后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你对这幅画很好奇？」

一道突兀的嗓音令卡俄斯猛地回过头，身后是走廊一侧那巨大的落地窗，此时寒月如水，银辉洒落在那柔软而华丽的地毯上。

昏暗的走廊之中，银白的月辉之下，银发赤瞳的青年身披纯白色的礼服，静静地看着她。他似乎刚刚从某场宴会上回来，眼尾与唇角都带着月色的寒凉，被光影映衬出不漏锋芒的冷意，还有罕见的柔和与疲倦。

卧槽。

卡俄斯当即一句脏话就堵在嗓子眼。她立刻低下头，毕恭毕敬地叫了声「殿下」，然后闭上嘴装死。

事情显然不会如她所愿。尤里乌斯走了过来，典雅的清香随之蔓延在卡俄斯的身侧。那大概是某种特殊的熏香，但她在这方面实在是没什么研究。

尤里乌斯在那幅画作之下停住脚步，与卡俄斯不过一米间隔，两人此时几乎像是在肩并肩欣赏艺术品。

他低下头看她，声音比白天缓和了不少：「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你不用叫得这么正式。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啊？」

卡俄斯简直难以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东西。尤里乌斯精神还正常吗？他该不会是在洛尔贝涅待了一个假期，把脑子给搞坏了吧？

他们俩什么关系，互相叫名字？她管尤里乌斯叫一声殿下，是看在皇室给她发工资的份上。卡俄斯原以为自己会感到愤怒，但她此刻内心平静无比。

曾经她忌惮权力，忌惮皇室，也忌惮尤里乌斯在原作剧情中的地位和影响力。但当她提起刀，几乎把马尔库斯的贵族屠了个干净之后，她的观念似乎产生了一些变化。

这些人在她手里，不过是一群徒手就能拧断脖颈的玩偶、抬起脚就能踩死的蝼蚁。谁会在意这些东西的威胁性呢？

「……」

卡俄斯不开口，尤里乌斯也没说话。

他们俩看起来不过是偶遇，可他却完全不急着回卧室，竟然也抬头看起眼前这幅画了。

卡俄斯总觉得他这个架势就不对劲。看起来像是要和她秉烛夜谈一样。

「殿下，时间差不多了，我就先」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卡俄斯。」尤里乌斯平静地说，「你对这幅画感兴趣……还是对上面的哪个人感兴趣？」

「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卡俄斯熟练地装傻，「我只是半夜睡不着起来乱逛而已。您要是觉得这幅画不合适，我也可以换一幅看。」

尤里乌斯的动作顿住了。

他慢慢地转过头，表情看上去有些复杂。那双深邃的赤色眼瞳反射卡俄斯的影子，呈现出近琉璃一般的质地。

「……那就换个话题。」他说，「你冷吗？」

现在已经是秋天，洛尔贝涅的温度又总是偏低，在这样的夜晚，黑发少女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裙就在宫里的走廊上乱逛，尤里乌斯不知道是该说她心大，还是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他的视线扫过少女裸露在裙摆下的双腿，扫过那条金属色的义肢，以及她苍白到几乎泛灰的脖颈。他的思绪在一瞬间飘远，16岚59岚15敳皇芸刂频鼗叵肫鹨恍┮秘而不为人知的梦境他的手与嘴唇曾数次与那里紧紧贴在一起，留下一个个深色的痕迹。

尤里乌斯闭了闭眼，立刻将这些放肆的记忆驱逐出自己的脑海。

他们的关系远远没到这种程度。卡俄斯在戒备他。

他以为期末考试那次遇险，至少让两人的关系稍微贴近了一些。但事实上在那之后，今天可以说是两人首次见面，他甚至要从自己的舅父口中得知卡俄斯晋升成六星魔法师、被额外允许毕业这个消息。

尤里乌斯很清楚，卡俄斯走到现在，她的成功对某些人来说是毁灭性的。一个没有家世背景、只有一星星图的孤儿，怎么可能会成为一个六星魔法师？她的名气越大，试图调查她的人就越多。卡巴拉将情报反侦查做到极致，连校内学生都不知道卡俄斯的「导师」是什么人，她又究竟在学点什么，她姑且还算有点秘密；可到了洛尔贝涅呢？

新晋的六星魔法师，卡巴拉学院的提前毕业生，学院长亲自推荐，多个名号将她推上风口浪尖。如果不是尤里乌斯和莱雅利科对此施压，那卡俄斯现在的家门应该已经被不少权贵敲破了。

……但尤里乌斯并不打算告诉她这些。靠邀功来赢得她的青睐？毫无风度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