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利维坦哭喊道，「你这回怎么才来！诺厄的耳朵差点就保不住了！」

来人正是卡俄斯。她左手抬起，指缝间卡着几串烤肉，右手一甩手杖，点点血珠如雨洒落。越过地上头颅走到诺厄身边，一刀划开了他身上绑着的粗绳。

「我还想问问二位呢。」她说，「我就去买个烤串的工夫，您二位都能被绑架？这一路上，劫财劫色人贩子，我们都遇到几回了？」

「你猜我们为什么非得请个护卫不可？」利维坦丝毫没觉得此时离谱，反倒是有些洋洋得意，「诺厄特别招这些人渣。在治安好的地方遇上绑架都很常见，何况是马尔库斯？」

诺厄揉了揉自己被绳索蹂躏得红肿的手腕，一言不发地走到了卡俄斯身侧。

卡俄斯将他要的烤串递过去，又看了圈这个废弃的小棚屋，确保周围没有任何歹徒的同伙后，才将人带回街上。

事实上，他们现在已经位于利波城外围了。到了现场才知道，所谓「利波城」并非一座城，而是西南方沙漠中散落的不少城镇联合起来的称呼。城镇之间，沙漠内商队日夜往返，路线确凿，早在魔物尚未泛滥时，就连沙漠利波城的属地范围。

他们目前处在最北侧的城镇中，镇子不大不小，与路上经过的城镇都差不多。但毕竟是重商之城，这里的市场街区是寻常城镇的好几倍大，三教九流的人也是好几倍多。不然诺厄也不至于逛个集市都会被绑架。

卡俄斯走走停停，听着一路上小贩的吆喝声，观察周围的每个商铺。卖的东西都合法，没什么值得注意的，摊贩上见不半点魔物与魔物核的影子。而一旦将视线从商贩上移开，就能看见路边或是躺着、或是坐着，形容憔悴又衣衫褴褛的流民。

他们就这么窝在市场角落里，被商贩赶来赶去，偶尔捡一些掉在地上的残羹冷炙维生。

据卡俄斯所知，利波城境内气候变化无常，魔物泛滥，火山监狱因集体越狱事件无限期禁止了周围居民的采矿工作。这一系列事件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原先的利波城，除却商人外，都是靠着为火山监狱挖矿而维生的平民，这些人全部失去了工作。

而魔物带来了巨大的魔物核经济效应，利波城内出现了大面积的魔物买卖，普通物资与食品的价格却被炒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这番畸形的经济状况，越是临近火山监狱便越是明显，许多本地矿工已经完全吃不上饭了。

但摩诃商会似乎不满足于此。她一路上都在和各式各样的人搭话，打听来的情报说，摩诃商会在火山监狱禁止采矿前曾囤积了一批只能在阿尔卡隆火山上开采的熔岩水玉，现如今才投放到市场，开出根本无法承担的高价。不少矿工曾经也靠着在市场上售卖开采到的矿物来维持生计，若是摩诃商会先前没有大面积收购，现在他们靠着手上留存的矿石或许还能支撑一段时间。现如今摩诃商会已经同时垄断了马尔库斯西南侧全部的魔物、香料、矿石生意，甚至连最基本的粮食都要由他们内部的沙地车运进利波城。

摩诃商会手底下大大小小的商会全靠着这些生意与外国通商，赚得盆满钵满后，又开始为了摩诃商会指缝间洒下来的那点蝇头小利争得你死我活。阴暗角落里随处可见各种商会雇佣的打手，就连不少曾经是来此剿灭魔物的雇佣兵，如今都在为他们干活。

平民在这里根本无法存活，唯一的计策是逃出去。地头蛇倒是不至于在城关上设卡，但纵使逃出去了又能去哪里呢？卡俄斯在卢赫拉姆的城门驻扎营里亲眼见到过入城名单，那里早就不欢迎利波城的人了，其余城镇更是不会允许这些流民进入。西南侧已经是摩诃商会的天下，天高皇帝远，皇帝也不想管。

「……我们的终点站就是前面的关卡。」卡俄斯顿住脚步，指着不远处进入内城的城关，对诺厄与利维坦说，「委托上写的是到那里就结束了。两位还有什么要去的地方吗？」

周围人来人往，大多都是商户或者灰头土脸的本地人，一个两个全都风尘仆仆。诺厄站在人群里，垂着眼朝卡俄斯望过来，周身仿佛散发着柔光。

「这么快？」利维坦说，「可是诺厄还没把东西讲完呢。」

「不急，我明天再和你们分开。」卡俄斯说，「我不用说你们也知道，这里很危险。我不在你们身边的话，多注意安全。」

「明天！」利维坦叫道，「明天中午我们就会变成这群野蛮人的午餐！你想在路边的水沟里看到我和诺厄的骨头吗！」

「应该也不至于这么严重……」

诺厄靠近几步，在卡俄斯面前抬起手，于空中写了一行字。

「我想续约。」他写道，「保护我们到离开马尔库斯为止，好吗？」

卡俄斯：「嗯？？？」

诺厄又写道：「费用不用担心。算上后加的时间，最后的价格再三倍。」

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求求你。」

……不得不说。他敛目低眉地写下「求求你」几个字，再抬眼期期艾艾地望过来，真的很具有杀伤力。

卡俄斯：你小子分明也是魔法师啊！你支棱起来啊！

第0195章 189 喧嚣不绝于耳（上）

对于赚钱这件事，卡俄斯向来没有任何异议，但要是她此行的目的有所冲突，那就得不偿失。于是她问出了至今都没有询问诺厄的一个重要问题：他们来利波城究竟是干什么的？打算待多少天？

「也不瞒您。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干，因此可能没有多余的心思来分神担忧您。」卡俄斯说。

「干什么？」利维坦冷笑一声，「好问题！这就得问这个大魔法师了。他总是想往各种地方跑一跑，说是体验风土人情，观察不同物种，钻研新的咒言，我看不过是找机会出来逛而已。」

「以及想办法传播语言学派的学识。」诺厄在空中写道。

「这在马尔库斯简直是天方夜谭！」利维坦说，「在遇到你之前，我们连个魔法师的影子都看不见！马尔库斯人宁可研究用什么手势摸沙驼兽能它们更不反感，也不愿意听听咒言是什么！」

但他们现在已经有了最好的对象，那就是卡俄斯本人。不管怎么说，诺厄这趟应该也算是不虚此行。

「……总之，既然都和小姐你相遇，我们此行就已经没什么要做的了。」利维坦补充道，「大概在这里待个三四天就回去了吧？届时回程就不必麻烦你了，我记得利波城里似乎也有赏金猎人公会的分部。」

卡俄斯纵使在利波城已经安稳下来，也得花费不少时间在寻找哈里森等人上，这个周期可能会非常长。这三四天对她而言无关紧要，她也乐意借此机会多汲取一些从未接触过的知识。这件事就这么谈妥了，两人带好行李、穿过市区，直奔内城的方向走去。

内外城的关卡形同虚设。卡俄斯没见到任何守城的士兵，至少没有她所理解的那种士兵。见到两人大摇大摆地走进内城，也没见谁过来拦一下，或者是让他们登记之类的。这里治安不好，这倒是意料之中。

然而还没走出几步，卡俄斯便感觉有一股劲风在迅速掠近，她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杖，猛地就是一敲，直接将来物敲落在地。她定睛一看，才发觉那是个体积不小的斧头，被她刚刚这么一敲，裂缝从刃部蔓延整个斧身，已彻底裂成了碎片。只有一根木质的把手还安然无恙。

她沉默地抬起头，打算当做无事发生。

「什么？！什么东西！」

又有什么小东西朝诺厄耳侧飞去，利维坦好不容易才侧身躲过。它对着前方怒目而视，发觉就在关卡边上的市集内部，有两伙人正抄着家伙打得难舍难分。现场无比混乱，有几个手上甚至还拿着锋利的武器。

商贩与行人显然已经见怪不怪，一个个都站在原本的位置上干自己的事。卡俄斯四处张望了一下，终于在关卡旁边的一个小棚子里看见了原本应当守在城关的士兵他们似乎正围着一张小桌子在玩牌。

直到有个人被打飞出去，刚好又不偏不倚地撞倒了边上一个商贩的摊子，那商人才猛地跳起来，抄起自己的家伙也要加入混战。

卡俄斯：「……民风淳朴！真是民风淳朴！」

利维坦吓得躲在诺厄的脖子后面瑟瑟发抖，尖利的声音都有几分颤：「你管这……这叫『民风淳朴』？！你之前是活在地狱里吗？！我们赶紧逃离这群流氓，别被卷进去！」

于是卡俄斯领着它和诺厄，从居民区那边绕了远路，才重新回到这条街上，找了家旅店歇脚。

●

是夜，内外城关卡附近。

此地白天刚刚经历过一场无差别斗殴，到最后谁也分不清自己是在打谁，尸体与奄奄一息的打手在街口躺了满地，地上满是乱七八糟的血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