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塞西尔依旧没有把头转回来,但是卡俄斯察觉到他的视线正悄悄地往自己这边瞟,似乎以为她发现不了似的,「我检查过,你体内的各个成分都趋于平稳,并没有超出预期的情况……我猜这是某种独属于人类的正常现象,或许」

说到这里他卡了壳,几乎是硬着头皮把之后的几个字挤了出来:「或许定期的纾解能有所改善。如果需要我帮忙就叫我,我会保密。」

他说完就走,完全没有看卡俄斯一眼。而卡俄斯也再次被他的话惊到了怎么纾解?还找他帮忙?这治疗手段听起来怎么不太健康?

他离开不久修士再次走了进来,这回她拎了一个看着就布料昂贵的大袋子,用与她那纤细手臂毫不相称的力气轻而易举地将袋子放在了门边。

「你的朋友们带来的,外面还有好几箱,等你出院一起带走。」她没好气地说,「你一颗糖也不能乱吃,吃之前要问我,明白吗?」

卡俄斯赶紧点头,连声道歉说给您添麻烦了。

等到修士走出门好一会儿,卡俄斯终于确定自己已经处于一个较长的独处时段,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人进入她的病房。

她松了口气,总算找到机会来整理自己的思绪。

对于这场期末考试的运行机理,她已经了解了大半。考试本就残酷,死几个人掀不起什么风浪,那群贵族将自己的孩子们送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而剩下的平民更是连叫板的底气都没有,因此学院方有恃无恐。

以学院长贾斯帕为中心的领域魔法体系,链接了大型法阵,源源不断地产生千奇百怪的魔物。贾斯帕身为六星魔法师,魔物的最高等级有限,事实上伥蛛就已经是他能制造出的最高级魔物,那么将其放在中央迷宫作为最终自然十分合理。尽管包括卡俄斯在内的大部分人先入为主地认为整个场地足足有五层,必须越过「黑铁」才能到达中央迷宫,但事实上谁也没有这么保证过。

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然而艾琳的到来却引发了灾祸。卡俄斯并不了解赫卡忒与艾琳之间究竟产生了什么矛盾,但总之他们相处得并不愉快,甚至赫卡忒一心都在如何大闹一通而不是帮助艾琳渡过难关。赫卡忒的耳目遍布整个考场,于是他顺利地观测到了卡俄斯小队的动向,还相当地卡俄斯真不想用这个词对她念念不忘。于是他想了个再缺德不过的办法,他侵入了伥蛛的幻境,扩大了它的领域,让所有人在踏进领域之时毫无所觉。

这场幻境的主要构造者依旧是伥蛛,因此他们的解决方案行得通。只是赫卡忒加了点手段,让卡俄斯在烧掉巨树之后能够陷入他的梦境。在那之后他们遇到的一切都是虚虚实实,根本分不清哪些才是幻觉。卡俄斯猜测当时所处的场景大概是真实的,赫卡忒就直接把现成中央迷宫的摆设拿来用了,而在进入那扇双开门之后,那一切应该都是梦境。

既然这样那便有几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其一是「准考证」。无论是她还是奥菲莉亚都发现了其间的反常,但在考试期间却无暇顾及这件事。他们先后一共撞上过两支队伍,加上不知是哪个队伍的艾琳,一共是人持有准考证。而在这些人中只有卡俄斯一人持有「缺」,概率仅达.%,这显然极其不合常理。而这与最后他们遇到的那八扇门也有关。如果卡俄斯当时不在场,那么他们就必须想办法去其他人那里抢一枚「缺」回来才能开门,这完全就是在鼓励学生自相残杀当然卡俄斯现在已经不能排除这种假设。或许学院一开始就赞同自相残杀。

其二是学院的安保问题。要她来担心这个问题似乎有些越俎代庖,但卡巴拉学院存在数百年,达官贵族数不胜数,如果随便什么外来者都能在期末考试里动手脚,那么暗杀某个国家首脑来达成目的是再简单不过的事。这次事件里,赫卡忒完全是踩在学院长的脑袋上撒野,但卡俄斯却没有看到任何措施,甚至也没有人来询问她这个当事人事情发展的详细经过。她的确是把赫卡忒杀了,但是怎么杀的,他真的死了吗?难道这一切压根就不重要?

其三是她自身。她清楚地记得一些细节,尽管这会让她有一些不太美妙的回忆。正因如此她才觉得蹊跷。体内的两颗心脏与那颗碎掉的星命石让她捡回一条命,而在她胸腔内只存在龙之心时,她似乎做了许多现在想来才奇怪的事。当时她心如止水,无论赫卡忒是笑还是哭都引不起她的任何情绪她那时在想什么?她在想魔族渺小如蝼蚁,只会如跳梁小丑一般哗众取宠。但赫卡忒可是差点杀了她!她不可能也不应该有如此高傲又荒谬的想法。

奥菲莉亚出去之时悄悄地把那把枪塞进了她的手里,卡俄斯还记得自己为了以往万一留下了一颗子弹。她也从赫卡忒的能力与话语中参破了他的漏洞既然所有他「认知」以内的武器都无法对他造成伤害,那么枪械毫无疑问是最好的选择。他早在八百年前就远离人世,彼时正处英格索尔二世执政,「圣属河战役」期间,那是圣树历年。而堪培拉在圣树历年才完成第一次工业革命,那会儿赫卡忒正在亚空间里醉生梦死呢。被召唤出来的这点时间里,艾琳又压根接触不到任何枪械,换句话说他全然不明白这是什么东西,自然能被它伤害。

但这一切也不过是一场豪赌。卡俄斯粗略地计算过,成功率不足三成。鬼知道这该死的淫魔有没有说谎?她能理解自己当时孤注一掷的心情,却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要把枪口塞进他的嘴里,让他饮弹而死。他的头颅如同摔碎的瓜瓤一样裂得稀烂,红色白色溅了她满身,血腥味与强烈的香气混杂在一起,馥郁得令人作呕。她却连擦也懒得擦,平静地站起来,走过去捡起了自己的心脏,接着将其塞回了胸腔。

太恐怖了。卡俄斯想。这他妈简直是恐怖片。

第0123章 117 警示之蛇应时开演(上)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许德拉和格雷勒托来了。

他们一来就将排场闹得足够大,许德拉表示自己从来没听说过什么预约,接着一把推开了卡俄斯的病房房门,而格雷勒托的脸上始终挂着歉意的微笑却丝毫没打算劝阻,气得修士小姐撸起袖子就要呼唤圣树。卡俄斯再次当了十分钟的孙子,不停地对着修士赔礼道歉,并且表示自己的朋友并不是这种货色至少不全是修士这才冷哼着摔门而去。

卡俄斯看着自己那扇两次遭遇重击而摇摇欲坠的房门,沉默地将视线移到了病床旁的两兄弟身上。此时许德拉正仰着脑袋用鼻孔审视整个房间,时不时对卡俄斯现如今的惨状发表嘲笑,而格雷勒托则是专心致志地摆弄他略微有些凌乱的刘海。

「……」卡俄斯礼貌地说,「你们其实不用特意过来看我……」

「嗯?」许德拉的脚步止住了,表情也僵在了脸上,语气不善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可以滚不是。」卡俄斯顺利地在许德拉掉小珍珠之前改了口,「我是说我的身体没什么问题,不用担心。」

「我都说了学姐肯定没问题的,是哥哥一定哭着闹着要过来啦。」格雷勒托抱着书笑眯眯地说。

「什明明是你说什么不能让人渣捷足先登,非拉着我今天就过来!」

卡俄斯不是很想追究话里的「人渣」到底指的是谁。但是这两兄弟的话向来只信一半就好。两人之后又在病房里陪卡俄斯聊了会儿天,当然是格雷勒托负责聊,许德拉负责「哼」,卡俄斯负责应付修士时不时投射进来的狰狞目光。

「虽然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但我还是想再提醒学姐一次。」格雷勒托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怀里那本言情小说,「皇太子殿下可不会因为学姐救了他就对你另眼相待哦。小说里说这样会惹上大麻烦的,学姐也不想下辈子只能困在皇宫里吧?」

「你少看点言情小说吧。」卡俄斯再次沉痛道,「算我求你。」

一段时间后他们离开了,而这一次卡俄斯的疲劳程度是上一回的两倍不止。她虚弱地喘了口气,刚想躺下休息会儿,那脆弱的病房门就被「砰」地一声撞开,狠狠地击打在墙面上。一摞书出现在了门背后,或者说那是个抱着一摞书的人。

修士步履沉重地抱着那叠摇摇晃晃的书走了进来,接着将它们全都扔在了墙角的位置,纸灰激起一阵旋风,她便咳嗽边说:「你朋友干的好事!吃的也就算了,这一叠书又是干什么?《霸道皇兄轻点宠》?《大魔法师的小青梅》?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年轻人现在都在看什么东西?」

卡俄斯沉默片刻,努力抑制自己抽动的嘴角:「学业繁重,需要某些娱乐手段来发泄……您知道的。」

修士看她的眼神里写满了「谁他妈懂你们」。

之后的时间过得很快,卡俄斯随手拿起一本言情小说,一翻就是一下午。她还沉浸在兄妹骨科紧张刺激的禁忌之恋之中无法自拔,一边说着「好怪」一边再看一眼的时候,某个不速之客进入了「圣树之手」,申请看望她。

卡俄斯觉得哪怕这会儿赫卡忒复活了出现在她的门口她也能接受,左不过再挖一次心,于是随意地点了头。然而修士小姐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似乎在感慨她怎么什么人都认识。

接着银发少年冷着脸推门进来,然后给房门落了锁。

卡俄斯有了一种颇为不祥的预感。毕竟亚瑟少爷有过不少前科。果不其然,他维持着那张臭脸,走到她床边居高临下地质问道:「你为什么让奥菲莉亚先出来?」

卡俄斯皱了皱眉,没听懂他的意思。

黑发少女此时的脸色过于苍白,嘴唇也不如往日红润,落日余晖透过窗纱洒落身侧,将她整个人融进了夜幕般的阴影中,如同水中花月,轻轻一碰就会消散。于是亚瑟那冷硬的神色压根没有维持多久便泄了气,他努力偏过头不看卡俄斯,以保持自己的威严性。

「我说你为什么要牺牲自己、让奥菲莉亚逃出来?你这么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吗?」

「你真有意思。」卡俄斯往身后的枕头上靠了靠,找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照你的说法,皇太子也是牺牲自己让奥菲先出来,你怎么不去找他?」

按照卡俄斯的设想,此时的亚瑟小少爷应该会气急败坏地和她争论,接着话题便会再次转移到类似「你侮辱我」「你不尊重贵族」之类的内容。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亚瑟将脸转了回来,冰蓝色的眼瞳不含温度地看着她。那一刻他像极了奥菲莉亚。

而卡俄斯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手便迅速被控制住,压在了她的头顶,她整个人被牢牢按在床头不得动弹。亚瑟单手控住她,跨坐在她的身上,两人的小腹几乎只隔着那层薄薄的布料。他的视线在她的眼睛与嘴唇上流连,神情却像是在发呆。

但凡卡俄斯有往常的一半力气,现在亚瑟已经躺倒在地不省人事。但是她此刻与常人无异,只能像条砧板上的鱼般,任凭亚瑟俯下身,凑近她的脸庞。

「你好样的,亚瑟。你就这么对待病患是吧?你给我嘶……」

「你怎么了?」亚瑟的手顿时停住了,他松了松力道,紧张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