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君穿了一件万字不出头的旧袄子,簪了半新不旧的六尾凤钗,神情有些懒怠,眼神落在天球瓶的蟠桃纹上,不知在想什么。

方鸿切了脉,又观贵君的面色,说:“臣已看过了,贵君身子无大碍,只是夜里觉少些罢?”

贵君的眼皮抬了抬:“无大碍就好。用多了安神香,效用不大,方太医可有别的方子?”

方鸿略一细思:“臣有一方,需取了龙眼干和酸枣仁煮水,就寝时饮一杯;配着药枕使。或许有效。”

陈贵君看了她一眼:“药枕?里头可有什么药?”

方鸿把方子说了,又强调:“此乃臣师门秘方,需一月一换枕。”

“如此精细?那便试一试罢。你这药枕何时做得来?”酸枣仁和龙眼干都寻常,贵君不可能没有的,但既然药枕是方鸿的秘方,那也不好叫旁人去做的。

方鸿:“回贵君的话,臣立刻去配药,贵君今晚就能用上了。”

既然如此,那陈贵君也不耽搁她的时间了,叫她快去做了药枕来。

陈岚等她爹快哭完了,又递了帕子给他擦眼泪:“爹,咱们至亲骨肉才是一家人,舅母近日可有信来?”

许父正被小女儿熨帖的心一跳,也不擦眼泪了:“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个做什么?”

别说近日,许父早八百年不和他姐姐通信了。以前许父被陈衡温润如玉的书生气迷了眼,非要嫁过来。

许将军年幼丧母,把年幼的弟弟如同儿子一般拉扯大,早就看中了她麾下的亲兵,要把弟弟嫁过去,在眼皮子底下护着。

见他被书生迷花了眼,吵了几架。拗不过许父的犟脾气,还是让他嫁到陈家了。

婚后几年倒还时时来信。自打徐将军听闻陈岚的批命,硬要送她走,又私下派了人来偷她去。许父便不再理会他姐姐了。

许将军听闻陈岚果然顽劣不堪,更不想再见这个令人伤心的弟弟。

二人便少有往来,逢年过节的,许将军常驻西北,也少有碰面。

陈岚觉得不对劲,印象里这个舅母也很少出现,面容都模糊不清了:“爹,有舅母在,咱们一家人才好团聚啊。”

第59章

秋天是结婚的季节陈岚醉酒,小青趁虚……

许父被陈岚的狂言又吓了一跳,伸手打了她一下:“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咱们一家人年年都相聚,与你舅母有什么关系?”

陈岚又换了个说辞:“爹,我想舅母了。西北是什么样的,我没去过呀,能不能让舅母给我写信说来?”

她爹和舅母关系不是很好的样子,总是顾左右而言其他。她写给许将军的信不会被扔纸堆扒都扒不出来了吧。

许将军根本不爱搭理陈岚,她们见过几面许父心里都有数的,哪有什么想不想的。女儿总是胡来,但许父又狠不下心管教她。

只会口头训斥一下:“西北军务繁忙,姐姐哪里有闲情搭理你,莫要成日搅扰。西北风沙大,匈奴频犯,哪里值得你挂怀?”

许父也在西北待过几年,虽然自在些,但确实也很危险。许父不觉得西北有什么值得锦绣堆里长大的陈岚惦记。

又是让近侍去西北开拓商路,又是要他和姐姐通信,许父唯恐陈岚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盯着她上下打量。

“是么?怪道我去了信舅母也不回我,原来她这么忙啊?她何时才能回信呢?”陈岚似乎不在意许父打量的样子。

许父皱了皱眉:“西北路远,岚儿再等等些时日,忙过了舅母就回你了。”

“好罢,既然如此,那我再等几个月罢。父亲看完了么?该还我了,这是给我的呢。”陈岚伸手把信要回来,她还想再研究研究。

许父看了好一会儿,才把信放回床陈岚手中。陈岚把信贴身收好,就告辞了。

陈岚虽然不得许将军待见,但她是许父的心肝尖尖,众人都晓得的。以前许将军也看在许父的面子上,让陈岚玩骑大马。

许父不乐意搭理她罢了,如今陈岚给她去信,哪怕是一时兴起说些废话。她也不可能一点都不搭理的。

不论是姐姐与他真离心了,还是姐姐连一封信都回不了,都不是许父愿意见到的。

待陈岚走后,许父亲笔写了一封家书,让他手里的人夜里送去京都城的爹家。再让他们转送到西北去。

九月的西北,已是寒风凛冽,冰天雪地的一片。

风霜刀剑严相逼,十六岁起就在西北驻守的许烽筠面色发乌,苍老的脸上已经印满了岁月的刻痕。

许将军身着重甲,提着枪走进营帐里,脸上溅到的血点还没干。她一进门就有老亲随迎上来:“将军果真不回信么?少爷知道了可要伤心的。”

许烽筠瞥了她一眼,丢了手里的长枪过去:“论她是谁?什么胡言乱语都要姥娘回么?!”

陈岚的信当然不可能被掩埋在废纸堆里,就算许将军不耐烦搭理外甥女,也不可能让弟弟误会她。

她暗地里命人查探过,嫌疑最大的竟是这个从小跟她的老仆,真是笑话!

许将军已经把重甲解下来,过几日天色愈寒,才被打退的匈奴再来的几率不大,不需要许将军再出战。

亲随捏着鼻子回话:“将军先洗洗罢!少爷的信来了,可不能臭着了。”

许将军面露惊讶,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果真被熏到了,让小兵提了热水来,把人打发走,认真擦洗起来。

许烽筠已六十了,这几年也得从战场上退下来养老了。她心里看重弟弟,也知道他的小毛病,若是弄脏了他的信件,可真要闹脾气的。

时隔十几年,再收到弟弟的家书,许翊筠还是那么敷衍。胡乱话了几句家常就要她回岚儿的信,还是半点耐心都没有的样子。

再老也是她千万娇宠大的弟弟,许烽筠也不觉得疲累了,立马坐到桌案上铺纸磨墨回了弟弟的家书。

顺手扯了张纸糊弄陈岚几句。分别封好后又将两封信装进同一个信封里,让亲兵去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