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星渊响亮地答应一声,扭头就往外跑。
絮娘抱着蒋姝喂了回奶,从半晌等到黄昏,见两个孩子始终没有回来,越来越心慌,走到约定好的银杏树下等待。
不多时,远处忽有骚动之声传来,衣着普通的百姓们满面惊惶地向絮娘的方向跑来,口中叫道:“不好了!山匪又来打劫了!快跑啊!”
絮娘六神无主地抱紧了女儿,手臂箍得太紧,惹得蒋姝哇哇大哭。
她逆着人群而上,口中焦急地呼唤:“阿淳!阿渊!你们在哪儿?”
杂乱的马蹄声转瞬便到了近前,三四十名匪寇骑在高头大马上,个个虎背熊腰,面露凶光。
他们兴奋地呼喝着,各自寻找目标,纵马拦住手无寸铁的老百姓,雪亮的长刀架在对方颈间,从他们身上挤出最后一滴油水。
还有人专挑年轻女子下手,俯身捞起一个,如面口袋一般搭在马背上,狞笑着撕裂单薄的衣裳,在少女的尖叫声中大逞淫威。
絮娘站在惊恐哭叫的人们中间,被眼前残暴荒淫的一幕唬得浑身僵冷,手脚发木。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蒋星渊的身影。
瘦瘦弱弱的男孩子低着头跟在人群后面,游鱼一样不动声色地向絮娘靠近。
他是个孩子,穿得又穷酸,本不至于引起匪贼们的注意。
奈何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儿,一个劫了大把雪花银的山匪眉开眼笑地往回走,和蒋星渊迎面撞上,看他不顺眼,重重推了他一把。
蒋星渊侧身摔倒在地,下意识护住衣襟,却晚了一步。
素色手帕抖落开来,一串莹白无瑕的珍珠掉落在地,丝线断裂,圆滚滚的珠子滚得到处都是。
絮娘呼吸一窒。
“哎呦,看不出来啊!你这小子还是头肥羊?”那汉子提着蒋星渊的后领,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拎到半空,用力抖了几下,蒲扇似的巴掌毫不客气地一下一下重重扇他的脸,“还有没有?说话!你家住哪儿?”
蒋星渊受不住这样的力道,腮帮子立时高高肿起。
他克制着自己不向絮娘投去求助的目光,打定主意就算今日被山匪们打死,也绝不将大娘拖进火坑。
然而,还不等絮娘说话,一道童稚的声音便从一旁传了过来。
蒋星淳满镇子找蒋星渊却找不到,这会儿见他正在挨打,立时着了急,大声叫道:“别打他!他是……他是我弟弟!”
蒋星渊心里一惊。
0039 第三十九回 母难舍子子牵母,世道艰难哭声苦(5000珠珠免费福利章,等6000继续免费)
“你又是谁?”汉子斜着三角眼,大步朝蒋星淳走去。
“阿淳哥哥,快跑啊!”蒋星渊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扯着嗓子对他大喊,“不用管我!”
前一句话是说给蒋星淳听的,后一句话则是在暗中提醒站在人群中发愣的絮娘。
他已经做好死在这儿的最坏打算,没有必要将一家人的性命都搭进来。
蒋星淳看着高得像座黑塔的男人一步步走近,本能地后退了两步,想想当哥哥的不能不讲义气,咬了咬牙低吼一声,朝着男人的腰腹一头撞了过去。
还没挨着山匪的衣料,他便被对方夹在臂下抄了起来,在空中胡乱挥舞的拳头撞上结实的肌肉,不仅没有伤到敌人半根汗毛,还震得他虎口生疼。
“啊啊啊!你放开我!放开我!”蒋星淳使出吃奶的力气挣扎着,被男人勒得越来越紧,心中生出绝望,含着泪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娘亲。
她的表情好难看,抱着妹妹的手一直在哆嗦,眼看着被四散奔逃的人们抛在最后,渐渐变得显眼。
蒋星淳意识到危险,扭头看向蒋星渊,见他低垂着头,不哭不闹,更不往絮娘所在的地方看上一眼,明白过来什么,强忍着恐惧擦擦眼泪,跟着垂下脑袋。
弟弟在变相地保护娘亲。
他也可以。
三角眼见两个孩子消停下来,挟着他们转向人群,高声叫道:“喂!这俩小孩儿的家人在吗?在的话应个声,把家里藏着的金银珠宝老老实实交出来!没人管就杀了啊!”
他的同伴自马背下来,捡起两颗珍珠放在手心吹了吹,嘲笑道:“老八,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啊?跟小孩子计较什么?这珍珠也不是多好的成色,值不了几个钱!”
山匪们哄笑着,说他是“穷疯了”,三角眼气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将瘦弱的蒋星渊掼在地上,抽出腰间长刀,这就要给蒋星淳放血。
“不要!”蒋星渊见机极快,膝行着扑上前扯住他的手臂,以自身的重量向下拉拽,“大爷,求求您!不要杀我哥哥!要杀就杀我吧!”
他心里很清楚,蒋星淳是絮娘的命。
今日的遭遇,全是因他而起。若是蒋星淳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他却好端端地活着,接下来势必要面对絮娘的痛苦与怨恨,说不定还会被她狠狠推开,彻底抛弃。
那是比死还要可怕的事。
“你有种就一刀砍死我!”蒋星淳梗着脖子叫着,也不知道是由于激动还是惊吓,额间横起一排青筋,突突直跳,“砍不死我,老子操你十八辈祖宗!”
三角眼怒极反笑,一脚踹开牛皮糖似的蒋星渊,扬起长刀,刀面在晚霞的映照下放出七彩的迷光
“阿淳!”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柔弱的嗓音自不远处传来。
絮娘盈盈含泪,抱着幼小的女婴跪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对着三角眼磕了个头,说道:“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孩子,求大爷刀下留情,莫要跟孩子一般见识。”
三角眼斜睨着她,发现她虽然脸儿黄黄,头发却像乌云似的柔顺光滑,身段也不差,便起了几分兴致,将长刀横在蒋星淳颈间不住比划,粗声粗气道:“好说,想保他们平安,拿银子来。”
絮娘对蒋星渊看了一眼,待他轻手轻脚走近,将蒋姝递给他,顺势捏了捏布满冷汗的小手,以示安慰。
她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袱,将一家子人安身立命的根本一件一件拿了出来,摆在面前。
蒋星淳知道这些银子对他们家有多重要,又哭起来,嚎道:“娘!您别管我!没了银子,我们吃什么喝什么,以后该怎么过活?哇哇哇……”
蒋星渊心里也是万分不舍,但他了解絮娘的性子,知道让她抛下亲儿子苟活是万万不能,只得收了多余的心思,抬头对三角眼道:“大爷,我们是从南边儿过来投亲的,身上只有这么多了,您要是看得上,就收了这些孝敬,放我哥哥一条生路,我们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的不杀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