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以瑾看白霞气得跺脚,还是无奈上来从后头抱拦住她:“行了行了……妈,什么年代了还玩退婚这一套,要离婚他们俩得走法律程序的。”

白霞气得推了自己最骄傲的二女儿一把,又不敢用力,方以瑾已经显怀了,肚皮圆圆,她也下不去手:“你还说!那好,你去办,不管联系律师还是什么的,以琮绝对不能再和他有任何接触!”

方以瑾皱眉:“妈,人是你们俩招来结婚的,现在说离就离,哪有这么儿戏的事?”

白霞气得两颊通红:“我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两个月的时候孕反这么严重,吃不下睡不着,又烦那个野种,又怕你弟弟……”

方以瑾头疼欲裂,看方以琮被包缠起来的手腕一眼,她是猜到李少行遭遇的,并不反对白霞近似于软禁方以琮的举动,但她此时正处于孕中,激素作用下难免心头烦躁,终于把话说到底:“够了!妈,我根本就没担心过以琮要抢我的家产,他自己想要李少行,求我配合他演了几天戏而已,现在事情这样我管不了,方以琮,你自己负责!”

白霞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方以琮,李少行在她心里年纪大,又是二婚,这都还能忍受了,偏偏他是跟安家人好过的,嘴上说着只是帮次忙协议结婚,没想到方以琮为了见这个男人连自残举动都做出来了,白霞脚下一软扑在方以琮身上揪住他领口,忍不住痛哭起来:“你们……你们联起手来骗我……我辛辛苦苦养你们这么大,你们就这样对妈妈?啊?”

方以琮靠在床头,看着母亲这样,他心底也说不出的疼,他轻轻摸摸白霞的脸:“妈妈,我是真的喜欢他。”

白霞有些声嘶力竭了,伸手指着他的鼻子:“你还敢说这种话?!要不是他你会遇到这种事吗?要不是他你现在用躺在这里吗?”

方以琮眼眶发热:“可是如果没有他,我能被救出来吗?他受了多少委屈我一点都不知道,我想到这些我就没办法好好地在这里睡觉吃饭!”

白霞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手指在方以琮颈边的皮肤上掐出了红痕:“方以琮……你不怕我恨你吗?你不怕妈妈不要你吗?”

听见这话,母子三人心里皆是一冷,一旁的方以瑾赶忙插话:“妈你这话太过了,别这样。”

白霞死死地盯着方以琮:“我在问你,以琮,你就不怕吗?就为了他?”

方以琮看着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他开口,酸涩得要落下眼泪:“妈妈,对不起,我放心不下……”

白霞怔怔地看着她的儿子,嘴里说着抱歉,心里却飘到了李少行那里,她开始有点讨厌自己,自从结婚后到现在,她所仰仗的,从变心的丈夫渐渐变成了儿女,结果这一个两个的,全部都把心丢在了外面,没有一个人把她当回事了,她咽下一点好像要呕出来的血腥味,有些残忍地开口:“他不干净了,你知道吗?”

方以琮茫然道:“……什么?”

方以瑾在后面倒吸一口凉气,开始动手拉拽起白霞来:“妈你累糊涂了,我们休息……”

白霞甩开她的手:“怎么,你也心里有他?”

方以瑾无奈:“妈,你别无理取闹啊。”

方以琮撑着身体坐起来,盯着白霞:“什么叫……他不干净了……”

白霞眼中含着泪,看他一眼,心里面突然生出某种报复似的情感,从仰仗的丈夫,到至爱的孩子,全部把心交给了外人,她围着丈夫转,围着孩子转,只是一颗随时会化成灰烬的卫星。

她不顾二女儿的反对,拉着方以琮上了车,她要让这个温室里长大的儿子亲眼去看一下他所谓的爱情和婚姻,到底真相是如何的残酷。

李少行并不难找,安兰心病倒,安雅才不见露面,公司里一下群龙无首,他走也走不远,所有心血在这里,只能回来坐镇不动。

方以琮很紧张,他出发前从姐姐带来的行李里找到了几件还算能看的衣服,浅蓝色的衬衫外套稍微能让他的气色好点,不至于太像病人,他把袖子扣好,挡住手上伤口,除了走路还要半搀扶,看上去就是身体虚弱了点,仿佛刚跑完八公里,他都这样了,见李少行还要习惯性地穿衣打扮,让姐姐和母亲也是为之一惊,一路上如坐针毡,还好,李少行前段时间为他大开的免预约通行大门,至今还没有关上,他得以在日光和煦的早上九点半见到他的爱人。

李少行彼时端着咖啡从安兰心办公室出来,安兰心还没死,安蕙质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当摄政王了,居然指使起张助理替她端茶倒水,李少行不惯着她,亲自泡了一杯,拿到安兰心办公室,说给“风赐妈妈”,把她吓得白了脸色,哪里敢喝。他合上办公室的门,在走廊尽头看见很熟悉的身影。

消瘦的方以琮和怒视着他的白霞站在那儿,千万种滋味从李少行心头奔涌而出,到最后也只觉得堵,一言不发地路过他们,不打招呼也不多给眼神,只要方以琮的鼻子没有失灵,他就可以不必多言地明白一切。

方以琮刚才还因为猜测和被指责而灰暗着的眼睛,捕捉到他,依旧下意识地亮起来,弯成可爱的弧度。

推开办公室的门,杯中水面微动,他即刻转身想合上门扉,方以琮的手就及时地撑在门边上,笑着:“早上好。”

李少行张了张嘴,闷声坐回位置上,房间内采光很好,阳光被灰色的玻璃过滤后堆叠成温柔的颜色。

白霞不满道:“以琮……”

方以琮不顾母亲的劝阻,一瘸一拐地走进去,走到他身边,尖锐的气味让方以琮太阳穴发涨,但他忍住了,没有激烈地抱住对方,只是动作有点别扭地坐下来,坐在地上,靠在李少行脚边。

方以琮:“少行哥。”

李少行不理他。

方以琮又喊他:“少行哥。”

李少行:“嗯。”

方以琮问:“你好吗?”

李少行有点想笑,嗓子里却酸涩:“还行。”

方以琮把脑袋轻轻挨在他膝盖上,这样简单的动作,都令二人的皮肤产生难以忍受的刺痛,但是没有人推开对方。

白霞面色复杂地跟进来,她有点被太阳晃到眼睛,走近了才看见李少行正低眼看着方以琮的脑袋顶,眼神很柔和,好像看着一丛细软的羽毛。

她现下又开始后悔,她不应该那么说的:“李先生,以琮他还要打点滴……”

方以琮:“嘘,妈妈,我只要一会儿,好吗?”

白霞只能犹犹豫豫地退到门边,把刚才剩的一点门缝合上。

半晌,她听见小儿子轻声问。

“疼吗?”

李少行:“嗯。”

方以琮:“吓不吓人?”

李少行:“……有一点。”

方以琮:“对不起。”

为什么感觉肩上一轻,好像有什么阴霾就此离开,李少行:“不用,又不是你……”

方以琮:“少行哥,你说‘嗯’就好。”

李少行:“……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