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方以琮那边很安静，似乎能听见一点闷而沉的回音：“少行哥！是我！”

李少行：“……这个号码我没见过啊，你怎么样了，身体还不舒服吗？”

方以琮勉强笑着，拿着一部从护士那里千求万求来的手机，躲在被子里闷声闷气道：“我？我挺好的，就是……就是医生让我多喝水多排尿，把身体里残留的药剂都排出去，过两天就能出院了。”

李少行：“那就好。”

方以琮犹豫片刻道：“少行哥，你呢？怎么不来看我，是不是受伤了……”

李少行打断他：“想什么呢？我没什么事，就是公司这边突然出了情况把我临时叫走，你没看安董都晕倒了吗。”

方以琮半信半疑：“那天在健身房到底是什么人？”

李少行装了个无可奈何的苦笑，心脏紧张地跳，脑子里现编了个借口：“可能……可能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富，估计被盯上了，我筹到钱他们才放人。”

方以琮听出他有点难以言喻的紧张，忍不住追问道：“……你那天怎么把我叫醒就走？我第二次醒来见不着你都差点吓死了。”

李少行有点发抖，嘴唇泛痒，他抹了两次下唇：“我是想陪你去医院，可你家里人本来就不喜欢我，又让你遇到这档事，到时候吵起来你夹在中间，可不难堪？”

方以琮想起家里人的异常表现，讲起李少行也吞吞吐吐，还真跟他说的七七八八符合，方以琮嘟囔道：“那你也不想着偷偷来看我一下，我可难受了，吐了好几回呢。”

李少行想照常逗逗他，却哑了嗓子，为了放松而只开了柔光灯的室内昏暗，方以琮在半梦半醒间皱着鼻子，躲避他如同躲避虫虿的苍白脸庞在眼前闪过，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他可能永远，永远都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和方以琮站在一起。

李少行喘不上气来，半晌，方以琮的连续呼喊声才把他喊回神：“少行哥！少行哥！你怎么不说话呀！”

李少行一个激灵回了神，激烈地清了清嗓子：“咳咳咳，刚才，刚才被烟呛到了。”

方以琮有点埋怨地撒娇：“把烟戒了嘛，好不好？”

李少行：“好。”

方以琮：“你别转移话题，我说你怎么不来看我？”

李少行鼻子堵着，他想起那天看着方以珏的车第一个开进废弃酒店的门，随口胡诌道：“还不是你大姐，那天我们当面撞上了，她给我好一顿骂，赶我走，说要敢去找你她绝对不放过我，你的电话我又打不通。”

方以琮哼了一声：“净找借口，那我以后就用这个电话联系你，我到时候通知你，你一定要偷偷过来让我见见你才能安心，知道吗？都担心死你了，你这人，吃亏了也不会告诉我的……”

李少行听他絮絮叨叨地碎嘴，有人关心，他应该感到幸福，感到暖心，他呼出一口气，用尽力气绷住神经，声音才尽量没有发抖地说出一个字：“好。”

方以琮又指指点点了他半天，人一生病就会容易委屈，妈妈白天每分每秒都陪着他，不管方以琮是困着还是醒着，晚上困得不行才回去睡，姐姐来见他，面色很不好，似乎是被父亲和私生子吵得精疲力尽，但听见他想吃炸鸡汉堡，还是纡尊降贵地去汉堡店给他买了回来，这些都让他安心，可是李少行居然一个影子也没有，白霞还眼光躲闪，也不让他玩手机，说是怕他休息不足。

方以琮怕李少行被人欺负，还怕他出意外了白霞才处处瞒着，今天听到李少行的声音心放了大半到胸腔里，他从被窝里冒出脑袋，外头走廊有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方以琮赶忙缩回去，还好来的是护士，拍拍他被沿：“v1号病床，手机还我，我要换班回家了。”

方以琮嘻嘻笑，知道自己讨长辈喜欢，嘴甜道：“谢谢姐姐，我的世界第一帅哥老公也谢谢你。”

护士被他整笑了：“这么会说话，看来马上能出院了。”

说着掀开他肚皮上的衣服看了看：“这烫伤基本不流组织液了，但是你最近只能抹身，千万别洗澡，炸鸡也绝对不许吃了知道吗！”

方以琮对这伤只有一点印象，似乎是地下室里的插座老旧了不少，那个干瘦的老女人给他烧热水擦身时蹦了火花，瘦女人手一抖，水不小心浇他身上了，所有人都是在他坐起来喝可乐时喊痛才发现的烫伤，方以琮也没告诉李少行。

想着这两天没见到方以珏，又问护士：“姐姐，你这两天有没有看到一个很高的女beta，偏a，戴小神像……”

护士：“你就说方大小姐嘛，她这么出名我认识的呀。”

方以琮看她护士服上的领绣觉得眼熟，想起来这身护士服估计是方以珏以前捐的医疗物资，怪不得，他挠挠脑袋：“对的对的！”

护士：“你不知道吗？她去南岛出差了呀，她夫人还偷偷问我她的血糖情况呢……啊对，就是她夫人送你来的医院。”

方以琮因药物迟钝的脑子突然异常敏锐地捕捉到了某个信息，他脊背生寒，冒出了一身冷汗：“什么？我大姐出差了……她去多久了？真的没来见过我？”

护士：“这还有假嘛？她还请了我们几个主任去谈国外医疗援助的项目，去三四天了，不过倒是一直有打电话回来问你情况，你们姐弟关系真好。”

她不知道怎么的，看着面前病人的脸色越来越不对，以为他又发懵了，这位小少爷可被家里宝贝得很，赶忙说：“哎呀，我怎么跟你个病号聊这么多，赶紧躺下睡觉，你看着又头晕了！”

谁承想，方以琮不顾身上还贴着种种仪器贴片一下跳下床，脚刚一沾地就直接软得像熟面条，钻心地麻软，他咬牙对面前满脸惊疑试图扶挡住他下床的护士说：“让开！”

护士刚才还被方以琮好声好气地求着，一下被他吼，愣了愣，随即想起什么似的：“不行，您得躺着休息。”

方以琮一把推开她，心里面更是空落落得吓人，李少行撒谎骗他！所有人都没注意捏造他的入院时间，他被从地下室救出来不过两天，方以珏绝对不可能当面撞上李少行还和他争吵，这样骗他，答案就那么一个，李少行绝对遇到了很不好的事情……而这件事情，是不能让他知道的。

“护士姐姐，我……我男朋友出事了，你别拦着我，我要去见他。”方以琮还没很习惯自己的已婚身份，脑子一乱男朋友老公都没分太清楚，焦急地朝着病房门口走去，每一步都腿软难受，结果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方以琮没想到这个护士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迟疑没一秒，就听见她尖叫：“快来人！快！v1床要跑！”

方以琮瞬间被莫名的恐惧和怒火吞没，护士这样的举动更加加剧了他的焦躁，他猛地推开护士：“滚开！”

护士只得到指令绝对不让他离开病床，方以琮跟男朋友打完电话，她隐约听电话那头的男人哄他好好养病，以为方以琮就能安心休息了，没想到反倒激得他要跑，心里悔死了。

万分之一的幸好，方以琮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浑身酸软地摔倒在门口，其他护工没费太大力气就把他扛回了病床。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镇定剂注射器，看着头晕眼花趴在床边要吐的方以琮，知道再打多一些剂量，很有可能对病人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想想他还这么年轻，还是动了点恻隐之心，说：“方先生，您别冲动，先把身体养好才能出去见男朋友呀，我们晚上都会把门窗锁死，也别想着跳窗，别难为我们，好吗？”

方以琮吐出两口汤水，仰面躺在床上缓解恶心，护士看他应该也没力气了，眼神示意其他人都退出去，她最后合上门，正要落锁，眼角就瞥见一抹鲜红色，她身后的人惊声：“快开门，快啊！”

她手一抖，随着门扉开启，呈现在她眼前的，是带血的床头柜柜角，和方以琮白皙手腕上血肉淋漓，显然把自己当仇人一样下了狠手的伤口。

【作家想说的话：】

顶锅盖跑…………话说最近在看新闻女王这部剧，超级好看简直停不下来，好喜欢阿man和Cathy两个姐姐！！！

【四十五】爱

方以琮人生中挨过家人打的次数屈指可数，小时候在公园和刚认识的伙伴玩得开心，趁着白霞转开眼跑到河里捞小鱼差点失足掉下水，那是记得最深的一次，他那天吃了藤条炒肉，哭得昏天黑地，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悲惨的孩子。

今天他又挨了一次打，天蒙蒙亮他才缓过了缺血的晕眩，白霞打他的脸几个耳光，方以琮一声不吭地受了，她还不解气，拎着手袋在他肩膀上又抡又砸，她气得浑身发抖：“你不要命了？妈妈的话你一句不听，李少行他再怎么样也还是荣安的人，你这辈子都不要再和他们有任何联系！我去给你把婚退了！”

方以琮低着头攥着被子，任由母亲发泄怒火，包上的五金件砸在白皙面庞上，留下刮擦的红痕，他没有成功逃走，以死相逼只增加了亲人的痛苦和愤怒，他有点后悔，但是脑子一热，什么也顾不了了。

方以琮咬着牙齿：“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