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双凤眼深笑起来十分传神,微微泛红的眼尾钩子似得翘着,极为风流勾人。纵使话说的露骨粗鄙,可听起来却甚是耳热。
她脸红如丹,娇喘微微地冲他呸了一声,骂道:“十年寒窗苦读,那些孔孟之道都读到狗肚子去了不成?天天寻思那点事,不知羞耻!”
“食色性也,有甚可羞?”李偃不以为意,正义凛然:“那些之乎者也不离嘴的都是伪君子,剖开心肝瞧瞧,只管比我的还要污秽不堪。我自认不是君子,但至少比他们行的坦荡,有什么说什么,从不藏着掖着。不像有些人假模假样,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背地里却惦记着别人的媳妇儿。装出一副不食烟火的样子,飘进某人眼中,倒把那傻姑娘迷得团团转。”
酸溜溜的指桑骂槐说到脸上,赵锦宁是又好笑又好气,拢起手指,朝他肩上,轻轻一锤,嗔道:“你的事儿还没结案,少扯其他的,继续交代!”
李偃低低额,又狠狠亲了她两口方枕回枕上与她面对面,道:“我是到教坊司不假,可只喝了两杯酒,旁的什么都没做。”
赵锦宁哼了一声,美目乜斜,虽信犹疑,“可我怎么听说,教坊司千金难见一面从不主动接客的淸倌儿,见你去了,巴巴地抱着琵琶进了包厢,弹起柳永的《雨霖铃》一弹就是一整宿,第二日,你就将人赎了出去?”
“你这都是听谁说的?”李偃蹙眉。
“甭管是谁,你就说有没有这档子事?”
“是有那么回事...”李偃细细陈明实情:“不过那女子的琵琶可不是对我弹的。”
“是杜常…”
“那女子是杜常的远房表妹,两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本有意结亲,谁知女方父亲得罪了上一任司礼监掌印太监,被冤下狱,其女被罚入教坊司。”
第0180章 让我尝尝疼不疼
教坊司与其他秦楼楚馆不同,不是想赎就能赎的,纵得出天价赎了身,离开教坊司,那也还是贱籍。
“是以,杜常来求我,我出面赎人消籍,不过是顺手人情而已。”
“竟然是这样…”赵锦宁怅惋叹息,道:“我本有心整改教坊司,放籍给她们,赦免其罪臣官眷的身份。因重开科举,重建国子监一事暂且搁置,如果再晚几日,你就不必去教坊司,而我也就不会误会你...”
说着,她忽又想到杜常为救妻女挟持了自己,恍然道:“那这辈子,你提前给那女子赎了身,成全了他们?”
李偃嗯了一声,眸中黯淡,无不悔恨,“自我从军入伍,当上小旗起,杜常就一直是我手下的兵。其人忠心耿耿,行事仗义,随我出生入死多年,是我最信任的心腹之一,本想要他好好安心效力,不料倒害了他,更险些害了你……”
可见世事无常,全则必缺,极则必反,盈则必亏。
即便未卜先知,也终归逃不脱命运二字。
赵锦宁懂得,他呢,不喜不笑看着是个冷脸杀神,不讲情面,实则最是个心软护短,重情重义的。杜常这事儿,归根究底因他而起,心中怎能不伤怀自责。她抬手抚摸他的脸庞,宽慰道:“尽人事,听天命。生死有命,非人力可强。你又不是个神仙哪能事事趋吉避凶?”
“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李偃一寻思,那天她留了那么多的血……实在后怕。他望着她姣美的面容,像看雪一样,不敢眨眼,不敢呼吸,生怕喘气大了、暖了,就给她吹散吹化了。他滚动喉结,如履如临。
“我现在就跟做梦一样,心里还是发虚,不真实。”他握住她温热柔软的手,急切道:“快拧我一下,让我尝尝疼不疼。”
赵锦宁瞧他患得患失,心疼又无奈,仰起下颌儿吻了他一下的唇,柔柔笑道:“可安心了?”
“不安...”
赵锦宁又亲,他还是如此说,接二连三的,她品出味来,捏住他的腮,拧了一把:“这下可疼了?”
“疼死了,”他摁住她的手,无病呻吟,耍起无赖,“还得再亲个千儿八百下方好。”
赵锦宁妙目耽耽:“你的罪还没定完,别蹬鼻子上脸。”
她心里清楚,“夜会两女”的事,定也是误会,可她还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要豪无保留,要亲如一人。
李偃也明白她,他像摸惊堂木似得摩挲着光滑细腻的手背,笑道:“公主拍案时,轻一点儿,就当是疼我了。”
她轻轻一哼,听他继续往下说。
“那俩世家女是为给承瑜选妻。”
“你是知道的,承瑜自幼无父无母,进了李家的门,就是我弟弟,天下大定,我这个做兄长的为他寻门好亲,成个家不是应当的?”
“真的?”她佯作不信,审视着他。
“千真万确!”他切切道,“不信,唤承瑜来,你问就是。”
话一脱口,李偃皱起眉,“瞧我这记性,上辈子的事儿,承瑜这会子不记得...”不过现在他有的是法子哄她开心,一手抚着她髻儿将她面若桃花的嗔怪脸蛋拢到胸口,“不然,你钻进去看看里头有没有刻着你的名儿好了。”
她听着他的心跳,胸膛中发出稳震的笑音,顿时心中满足,也撑不住笑出了声,抬起脸,呸了声,嗔道:“心倒是好,可你也不先问问人家乐不乐意,擅自将人留下,不单损了人家姑娘的名声,也教承瑜心里不自在,自己还白操一回心。”
“我从前不晓得那些...怪我没告诉你,你才误会是我留人苟且...”李偃颇感意外,“可这会子你是怎么猜到承瑜上辈子不乐意的?难不成,你以前就知道,承瑜心有所属,故而不要?”
“是啊,”赵锦宁眼巴巴地瞅着他,抿唇叹道:“承瑜腰间那枚平安符都戴得褪了色,明眼人一瞧就知是心上人所送。”
“连你都看出来了...他日日跟在我身边儿,我竟都没发觉,”李偃叹口气:“我总以为,你我之间,其他人或物都不值得一提,你眼里只有我,我眼里只有你就够了。没想到,却造成这许许多多的误解,还真怨我又哑、又瞎。”
“姜子牙七十拜相,黄忠七十二拜将封候,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赵锦宁笑趣道:“李知行二十五,榆木开窍,铁树开花,如此年轻有为,幸甚至哉,该歌以咏志,怎地反倒惆怅起来了?”
“巧舌如簧,”李偃笑嗔,“你这张巧嘴儿,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他抬起她的脸,狠狠亲咬了两口,望着她笑,满眼都是绵绵情意,笑着笑着慢慢蹙起眉尖,矜声断定:“是孟仞告诉你的。”
他说孟仞两字直咬牙,眼中寒光一闪,似动了杀心,尽管有意收敛,可还是被赵锦宁捕捉到了,她忙软语安抚:“他是我的心腹,自然是我教他暗中调查你,虽...有些差错,但到底也不算冤了你,他是为着我考量,且多次救我性命,知行...别跟他一般见识好不好?”
孟仞对她是何心思...李偃一清二楚,瞧着她像是还不知道,他也不打算告诉。如今两人好不容易心心相贴,他不愿再因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与她生嫌隙,放软了几分语气:“别教他在你跟前乱晃,我瞧着碍眼。”
“是...”她一连迭声答应着。
“东厂...该严厉整治整治,多少冤假错案,全是他们所为,竟还敢算计到我头上,害我吃了暗亏!”
赵锦宁笑着说是,“我也是这般想的,等以后再掌大权,统统整顿改革!”
一说起治国安邦,她眼眸比星子还亮,目光闪闪,甚是耀目。李偃又是爱又是醋,手摸着她的肚子,假意说道:“你中箭那日,岱钦献上完颜季州的脑袋求和,我没应,教承瑜带兵一举歼灭。包罗特儿带几百余人逃回漠北,慕容殴携岱钦的头回京领赏,你皇兄一时龙心大悦,赏金又赏银,一并将虎符也收缴了去,如今我无兵无权,闲赋在家,公主不会嫌弃我无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