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1章 再无丝毫嫌隙
病着这些日子,李偃寸步不离守在身边,赵锦宁早就料到,马放南山,将军无用武之地,皇帝必然是收兵收权的。
听他语气酸溜溜的,她朝他怀中又挨了挨,亲昵地贴着,抬脸亲了他一下,甜甜笑道:“怎会嫌弃!不管有权没权,知行永远都是锦儿的夫君,锦儿的驸马。”
李偃受用她的吻,但心中也存着疑惑,试探道:“那这辈子...我们就留在禾兴,你当公主,我做驸马,只过安稳平淡的日子,好不好?”
“不好,”她没有一丝犹豫,对他展露野心抱负,眼中光亮只盛不衰,“我不只想当公主。”
“母妃说‘只有多读书澜,生,开阔了眼界,便会看到四方皇城外的天。’”
“我自六岁启蒙,不管寒天酷暑,都照旧到书房听大学士授课,无一日荒废。尽所有精力读书、习字。十一岁时大学士向父皇夸奖我已能“起股”作文章,天资极高,甚是聪慧睿智。可父皇却觉得女儿不进朝堂,学那些经世济民到底无用,自此不让我去书房听讲。”
“我自认勤敏好学,不输两位皇兄,到头来仅仅因为是女儿就断送了我的求知。同样都是皇族血脉龙子龙孙,男儿天生就能掌权,而女儿的命运却只能握在他们手里,任其摆布抉择。凭什么呀?我不服。”
这一大通的话,更使那“缘何死”的真相呼之欲出。李偃像是找到了病症,心猛地一跳,横生出一种惴惴的欣喜,“你要掌权,称帝,仅仅只是想自己做主,更为明证你不差,甚至比他们还要优异,是不是?”
尽管是慎之又慎拐着弯地问,赵锦宁还是瞬间捋清曲折,直达要处。
那是他们之间最大的误解...比天河还要宽,却无喜鹊搭桥。两人遥遥互望,你不知我,我不知你...
她望着他殷切又小心的眼神儿,胸口顿时疼痛非常,心好似被无数铁针镶住了,跳不动,钉得她连喘气都不能,稍稍一动就扯得丝丝拉拉地疼。她喘息的艰难,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李偃见状,抬手抚向她后脑勺温柔地按进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上,错开了目光的交织,他重重滚了滚喉咙,望着窗外渐晚的天色,轻声道:“说了半日的话,也该歇歇了,待会儿晚膳想吃什么?”
赵锦宁摇摇头,蹭掉眼中泪珠,深吸了口气,仰起脸看他,眸中仍盈着泪光,她拉着他的手放到心口,款款地开了口:“这里一直很空,很贫瘠,被你硬生生扯开个口子后,就更空洞了,总也填不满。”
“原先以为,只要坐到那个位子上就什么都有了,可当我真正坐上去,却发现即便是皇帝也有永求不到的东西。”
“除了权,我还渴望---爱。”
“夫君唯一的爱。”
可那些事,彻底蒙住了她的眼,使她看不清他的心。
坐上高位后,虽无情那也是没有妨碍的,她一心扑在政事上,忙得天昏地暗,尚且满足欢乐。认为能放下那点可唾的男欢女爱,但得知他“赎艺妓,留两女”,本该左耳进右耳出的情绪却如黥刑一般刺上心头,瞬间燃着怒火,勾起旧伤,她想到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以及他所有的“恶”,她气得全身发抖,恨不得提刀去捅他几个窟窿,让他也尝尝什么是不好受。
可那时的她,尚在他的五指山下,没有足够应对的资格,即便翻无数个跟头,到底挣扎不出花来,只有暂时忍下,日后再与他细算。
“就在这时,表哥进宫了...”
她讲了那么多,李偃都是认真且沉着的倾听着,直到表哥二字脱口,眼中登时掀起波涛。
若是用醋来衡量在意的程度,那么别的男人,是瓶,而他就是缸都装不下的海,一翻起浪来,风潇雨晦,暗无天日。
赵锦宁瞅着那幽幽泛着浪花,似乎要将她卷进里头的阒黑瞳仁儿,顿住了口。
李偃语气倒还自如,安抚地抚抚她的发:“你故意用他来气我,是不是?”
召李霁言进寝殿会面,在那时看来是对一惯逆来顺受的报复与反击,现在想可不就是要气他?
她嗯了一声,“他来见我,是为给赵安宁求情。”
“他说我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心地良善,温和柔顺,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的姑娘了。”
她听了嗤嗤发笑,告诉李霁言,现在也不忍心踩,因为她曾经就是赵安宁脚下的蚂蚁。虽不踩蚂蚁,但要杀人,要凌迟。
若他不来求赵安宁还能活,他求了她一定得死。还得死的痛苦百倍。
李霁言张口结舌,用那种像是看恶贯满盈,罪大恶极的侩子手一样的眼神望着她,满是失望与戒惧。
她对他的反应意兴阑珊,无味地端起桌上的茶盏喝茶,一低头,却在清澈明亮的茶汤中看到了李偃的脸,眼泪不知不觉地滴了下来。
她知道,如果换作李偃,一定不会那样看待她。
因为他们是一样的人。
可是一样也无用,他也不爱她。
她捧着茶盏哭个不住,李霁言一时情急,掏出帕子递给她擦泪。
“之后,你就来了...”
后面的事儿,李偃心里门儿清,就不消她再继续说了。
那会儿,正是晚上,偌大寝殿烛光幽幽,孤男寡女相对而对。她打扮得又甚是美艳清凉,光是寻思寻思他肺管子都要气炸了,更何况是亲眼看到。当时便失了智,教人将李霁言拖出殿外,自己连拉带拽扯她到旁边榻上,撕烂身上的衣裳,强行挤进她毫无情欲的体内,用实际行动来告诉她,他才是她的男人。
“看你两眼通红,恨不得吃了我,有那么瞬间认为你是在意着我,”可那近乎蹂躏似得摧残折辱,彻底教她死心,“你从背后摁着我的腰,掐我的脖子让我反省,又教人对他用了宫刑,我明白过来,骄傲如你,怎么会允许身上有妻子‘不忠’的污点。”
“不过是占有欲作祟罢了。”
李偃启唇要解释,她伸指抵住了他的唇,道:“我如今都知道。”
赵锦宁继续说:“不久,你启程回南京迁婆母灵柩,而我也得知了你的“密谋”,迁灵柩是幌子,你是打算初七那日把我骗到万安寺“动手”,要我禅位,若不应就悄无声息地料理了我。”
“你实在太坏了...竟然要杀我...”泪意盈眼,她哽咽着往下讲:“我可以不要爱...但是不能没有权...没有权便什么也没有了,心会成空壳子,会变为行尸走肉...我害怕…怕像母妃那样被人算计陷害...我不想任人宰割...只能做刀。”
“不是你死,便是我死...”
“八百里加急递信至金陵,骗你说是我杀了他,向你示好安抚。暗暗谋划反击,可我没料到你竟提前回京,不过这样也好,择日不如撞日,我燃了香,等你...自投罗网。”
说到这儿,她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你一向倨傲,永远都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我知道,只有要你体会到那种‘打了一辈子雁,反被雁啄瞎了眼睛’的失败,才会像我一样不甘痛苦,所以说了那些违心话,刺激伤害你...”
“到底是我...对你不起...”
李偃心痛如绞比她不遑多让,慌手去给她擦眼泪,一遍遍地说:“都是我的错...”
“我走前,你太倔了,拗着脸不肯服软,我还只当是因着李霁言,气极了,纵容属下谋划,不过是作势吓你,想要你低头认错,来哄哄我...”李偃边说,边吻她,亲她,“特意定下日子...是怕他们趁我不在寻衅滋事对你不利。想着两个月,怎么着你也该回转过来,到那时我再回去收拾他们,顺道再把麟符交予你手,好教他们不敢再犯上作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