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会就此坐以待毙,这一次我会在他转而伤害阮文毓的时候,细心收集好证据,然后将证据交给警方,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将他绳之以法。

后来看到程靖夕醒过来的消息,更坚定了我完成这个计划的决心。如今他行动不便,方耀然要伤害他就更易如反掌了。我不能将程靖夕在卷入险境,所以,这一切我谁都没有告诉任何人。这条路,自从我决定走下去后,便注定踽踽独行。

我自以计划顺利,可没想到是,方耀然三年来竟没有丝毫动静。一千多个日夜,是我自己等得不耐烦了,才决定主动引蛇出洞。

所以,我就利用了我和阮文毓婚礼的契机。我从没想过要同方耀然玉石俱焚,我要的是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然后我再回到程靖夕的身边。

也许是心魔作祟,车窗上的倒影忽然变成方耀然那张可怕的脸,我忍不住背脊发凉,猛地从回忆里回过神来。

外面依旧是灯火璀璨的夜景,公交车正好在站台前停下。我下了车,一路沿着宾馆的路走回去。过往的车灯有些刺眼,我走得特别慢,到了宾馆后我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往外看。

笼罩在夜幕之下的楼房,灯光七零八落的。我从小就爱看万家灯火,那让我有种归属感。我时常想象着每个夜归的人,抬头看见自己的家中亮着灯,嘴角绽放着会心的笑容,再多的疲惫都会一扫而空的画面。

后来有好几年,我在夜晚跑到东方大厦的楼顶,看着远处花园里的别墅群,托着腮张着嘴,也不知道乐些什么。那里面有一盏灯是程靖夕家的,它不灭,我就能一直看着他。

再后来,我经常出入程靖夕家的别墅。我不惜花重金去买了两盏欧式灯,灯盏白天吸收热能,夜里就能一直亮着,甚至商家还打着宣传口号“永不灭的灯”。我把灯挂在程靖夕卧室外的阳台上,他当时还问我为什么挂灯。这个时候,我总是矫情地说:“只要这盏灯不灭,那么在你心里,那盏为我而亮的灯,就会永远照亮着我。”

那大概是我这辈子说过最肉麻的话了。程靖夕看了我许久,大概是眼里泛着灯火的缘故,看起来波光粼粼。最后,他伸手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说:“小傻瓜。”

可我现在看着这一幢幢亮着灯的大楼,却有种无家可归的凄凉。无穷无尽的灯光,似谱着一曲凄绝婉转的歌。

我掏出了手机,翻出通讯录里的号码,没有犹豫地拨打了出去。那是我在度假山庄时,偷偷记下的盛嘉言的电话号码。

第一遍,他没有接。

我又拨了过去,他还是没有接。

拨第三遍时,铃声刚响了两声,他就接了起来:“你个浑蛋……”

“盛嘉言,是我。”

那边的谩骂声一顿,然后讶然道:“宋初慈?我好像没有给过你私人号码吧?”

我说:“你就别管这个了,我有急事找你。”

大概是我大半夜打电话给他,情况有些不妙的样子,他便严肃地问:“什么事?”

我深吸了口气,说:“在度假山庄时,你说得没错,我的离开和回来,都有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我将我和方耀然的纠葛,以及被威胁离开,到后来决心回来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

盛嘉言听完后说:“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冷静地说出我的计划:“方耀然一直派人调查跟踪我,我在明,他在暗,我的每一个动作都在他的眼皮底下,我甚至不能靠近警察局。所以,我只能找一个我完全不熟悉的人帮忙。其他人我不信任,唯有你,上次在山庄你跟我说的那些话,让我可以感觉到你很在意程靖夕的安危。我想你跟警方偷偷联系,将方耀然犯下的事都告诉他们。虽然现在没有证据,可我知道,我和阮文毓举行婚礼的那天,他一定会来的。我会诱使他亲口说出他的罪行,你只要带着警察早早埋伏在那里,等他亲口说出罪行时当场抓住他。我要让这个人,再也威胁不了我和我爱的人。”

盛嘉言沉默了一会,说:“我明白了。你放心吧,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个人知道。”

我感激道:“谢谢你。”

他笑笑:“你跟我说什么谢呢,阿夕是我最好的兄弟,我知道他心中有你,这么多年也只有你。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一直在撮合你们重新走到一起。可我没想到,你们之间竟然还有个这么可怕的阻碍。”

我抓着电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我突然不再是孤独的个体,有了可以信任托付的人,那种感觉竟让我特别想哭。

盛嘉言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情绪变化,他打了个哈欠,说:“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刚睡着就被你吵醒,我得去补睡一觉。明天才起来,才有精神去规划一下你交代我的事情。”

我破涕为笑:“晚安。”

“小慈。”想要挂电话时,他突然叫住了我。

他说:“这三年来,辛苦你了,也谢谢你,信任我,晚安。”

然后他挂掉了电话。我望着窗外的夜色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大概是这条路终于要走到尽头,我和程靖夕终于可以不再忍受爱而不得的痛苦。我感到一种久违的幸福,它从某个角落里慢慢溢出,既熟悉又陌生。

我记得小学的时候,老师让我们说出各自的梦想。老师说,梦想就是你觉得最幸福的事情。而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做个有钱人,兰西的梦想是当个科学家,隔壁巷子小胖子的梦想更奇葩,他说想做个领导。后来,我在花店打工,兰西成了大明星,小胖子却做了厨师。

我们都与当初的梦想背道而驰,少年时的梦想都太过空旷,如今我也有梦想,就是和我爱的人在一起。

除了这个,我什么都不想要。

我和阮文毓的婚礼定在农历七月初七,中国传统的情人节。

回去之后,我一直在忙筹备婚礼的事。我现在才发现之前我做甩手掌柜是一件多么明智的决定,也终于知道为什么世界上会有“婚前恐惧”这种病了。

在我临近崩溃的边缘,阮文毓终于结束工作回来了。他回来那天直接来宾馆接我,晃着肩膀说:“快,我都给你办好退房手续了,咱们现在就走。”然后就把房间里的东西一股脑全往我的行李箱里塞。我被他雷厉风行的举动惊呆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坐上了车子,我才有机会问他:“这么急,是要去哪儿?”

他笑嘻嘻地说:“梨园啊。”

我讶异极了:“梨园不是给你爸卖了?”

“我找到那个买主了,说我要租,刚好这次出版社给我开了些定金,我直接给了个他不能拒绝的高价。本公子虽然买不起,但租还是租得起的。”他兴奋地把方向盘当印度飞饼甩,看得我心惊肉跳的,也不敢找他说话了。他这个兴头上分心,若出了什么事的话,那后果可不是我能承担得起的。

到了梨园,望着熟悉的院子,小潭的水依旧清澈,傲然独立的红梅如今未到时节,只有光秃秃的枝桠。阮文毓拖着箱子经过我身边,我激动地朝他后背拍了一掌,说:“真是时光如流……”

“啊。”他被我拍得脖子缩了起来,惨叫一声,身子软软地弯了下去。

我望着他瞬间苍白的脸,和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就知道他的痛并不是装出来的。我把拍他的那只手背到身后,指着天说:“跟我没关系啊,太阳太大,你是被晒的。”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扶着箱子站了起来:“跟太阳没关系,跟你也没有关系。”

他扶着腰扭了扭脖子,轻描淡写道:“就是前段时间不小心出了个小车祸。”他见我脸色不对,他连忙笑着摆摆手,“小事儿,真的,我就碰肿了腰,连血都没流。”

我皱着眉看他,他哪里知道我一直担心方耀然会做些伤害他的事。这次的车祸,我直觉没有那么简单。我责怪道:“你怎么也不告诉我呢。”

他把行李箱往上拽了拽,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说了让你担心做什么,贴几天膏药,就消肿了。要不是你刚才那记‘如来神掌’,你也瞧不出来什么啊。”

我白了他一眼:“没点正经。”然后我走近他,突然抱住笑嘻嘻的他,埋在他突然僵住的怀里,说:“对不起……”

静了有好一会儿,他的声音轻轻从我的头顶传来:“又犯傻了是不?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你从来就没有对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