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初。”他涩着嗓子,以一种祈求的声音说,“不要嫁给阮文毓,回到我身边好不好?”
我忽然就想起,张爱玲在小说里写的那句话,最爱的那个最卑微。程靖夕那样风清月明的人,放低姿态只为祈求我回到他的身边。过去我总以为我的付出比他多,可如今,我恍然明白,爱从来都不能衡量谁多谁少的。他爱我,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我浑身都在颤抖,扶着门框,背对着他,哭得一塌糊涂,我看着黑暗的走廊,说:“我的婚礼,你一定要来。”
然后我走了出去,像那一年,我在深夜出走,陷入无边的黑暗里。
回去的夜班公车上,只有几个夜归的旅人。我坐在最后一排,看着这个不夜的城市灯火璀璨,像是建在星河之上。然而这么美丽的夜晚,我突然感叹生活里存在着太多无奈,就像我和程靖夕,明明可以好好的在一起,却无奈地走到如斯境地。
而我的所有平静,都是被方耀然的那通电话所打破的。
一连打破的,还有我的生活。
映着夜景的玻璃窗上,看着自己模糊的倒影,记忆与现实互相交替,最终的画面停留在了三年前。
那是程靖夕做手术的前一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号码是一串陌生的数字,我犹豫了半天,还是接了起来。
“宋宋……”那道恐怖如鬼魅的声音仿佛穿透手机,回荡在空荡荡的走廊里。
声音一传来,我瞪大了眼,立马就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
是他,方耀然。
他的声音我死也不会忘记,况且,只有他会用那样的语气叫我“宋宋”。
想起他从前做的那些事,我开始恐惧起来,立刻想要挂电话。那边似乎猜到了我的意图,悠悠道:“你如果挂电话,程靖夕会死得很难看。”
我的手一顿,颤着声问:“你怎么会知道程靖夕?”
他笑了两声:“和你有关的事,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宋宋,这么多年来,我虽然被牵制在国外不能回来,可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叫私家侦探。只要给他们钱,你就能知道你想要的,啊……我也打过很多次电话给你,只是为了听听你的声音。”
在我以为安生的这些年,原来都有双眼睛在角落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的喜乐哀怒,原来都被他看在眼里。我突然全身冒出了鸡皮疙瘩,仿佛走廊里的寒气逼人。
他叹了口气说:“宋宋,你怎么可以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你答应过要等我的。”
他说得言辞凿凿,我却听得一头雾水。
“那封信。”他提醒我,“你收了那封信,就代表你答应了要等我。”
我抓着电话,彻底无话可说。我立刻就想挂电话,可手机刚离开耳朵,就听见他喊了声“程靖夕”,我按掉电话的手一顿,唯有重新将电话放回耳边。
“你骗了我,没有等我回来,就和别人在一起。你说,我要怎么惩罚你呢?”他慢悠悠地说,像在说着一件漫不经心的事。
我咽了咽口水,至少不愿让他听出我在害怕,我说:“方耀然,你就是个神经病!我告诉你,我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我爸都干涉不了我,你凭什么?!”
他咯咯地笑了起来:“宋宋,你真是个小傻瓜,我怎么会舍得惩罚你。哦,对了,说到你爸爸,程靖夕才是害死他的凶手吧。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你居然想和他做一对鸳鸯。宋宋,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一定是他对你下了什么药,蛊惑了你!宋宋,任何企图伤害你的人,我都会让他们得到报应,程靖夕……”
“你懂什么,这其中的事太复杂,可我很清楚我爸不是程靖夕害死的。我和他的事,不需要你管。”我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他,“我喜欢程靖夕是我自己的事,从我十三岁开始就对他一见钟情了。我到现在仍然爱着他,我和他在一起很幸福,我的心在他身上,这辈子也只会在他身上。”
“你说谎!”他大吼着,“宋宋,你只是被蒙蔽了双眼。你以为你爱他,其实不是的,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知道你们分开过,没有他的时候,你一样生活得很好,可没有你的那几年,我每天都像活在地狱里,生不如死。程靖夕他不是真心爱你的,你看,当你被人欺负时,他又在哪儿?是我惩罚了那些胆敢伤害你的人!”他的声音愈发激动起来。
我一愣:“你什么意思?”
他张狂地大笑起来:“你在公司被人欺负那么久,有谁站出来保护过你?到头来还是我出面,将那些臭女人伤害你的,十倍奉还回去!”
我突然就明白过来了:“那天的硫酸是你泼的?!”
“对!这只是对她们的警告,她们再敢有下次,我一定会让她们吃不完兜着走。”他的语气像极了邀功的小孩。
我捂住唇,抓住手机的手突然颤抖不已。
他到底是一个多可怕的人啊?!
可他带给我震撼远远不止这些,他又说:“还有闻澜,那个蠢货,没有我的帮助怎能想到绑架你,又怎会轻易将你绑走?只是,我的本意是让她受到惩罚,让你看清程靖夕的歹心。我以为在生死面前,他会选择闻澜,可我小看了他,没想到他为了保护你,选择牺牲自己,以致于我放在起吊机下的网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让你也摔了下去……宋宋,对不起,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断然不会原谅自己的。程靖夕他或许是爱你的没错,但他比不上我对你的爱!”他的声音又变得轻缓起来,“宋宋,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
我被他的所作所为吓哭了,摇着头说:“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去报警吗?”
他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放肆地笑了起来:“你以为我会留下证据吗?宋宋,你太天真了。你现在该想的不是报警,而是怎样让我放过程靖夕。”
我的心顿时一紧,抱紧手机问:“你想对程靖夕做什么?”
他笑起来,声音听起来格外的恐怖,他说:“我知道程靖夕要做手术了,而且醒过来的可能性有80%,但你要是不想让那另外20%的意外发生,你就得乖乖按我说的做。”
我全身都在发抖:“你别妄想,我会报警的,他们会抓住你,你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但他们没找到我之前,我还是能做我想做的事。你或许还不晓得我的能耐,他现在昏迷不醒,我要对他做什么,太容易不过了。忘了告诉你,医院有我的人。如果你不想他真的出什么医疗事故,你就得乖乖听我的话……嗯,你别哭啊,如果你让我不高兴了,我会让他永远都醒不来。”
我没有说谎,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良久,我颤抖着开口:“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放过他?”
“我要你现在马上离开医院,不准把你的行踪告诉任何人,消失得彻彻底底。不要想着报警,惹怒我的后果,你一定不想尝。就算我得不到你,也要让你尝尝同我一样爱而不得的痛苦。或许,当你感同身受后,就明白我的心有多痛了。到那个时候,你就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愿意试着接受我了。宋宋,就算是怜悯的爱,只要是你给我的,我都要。”
他的世界里没有是非和对错,只有他爱的和不重要的。他会摧毁所有不重要的东西,只为得到他爱的那个。
离开前,我去看了程靖夕最后一面。
想起之前公司受害的同事、闻澜以及程靖夕,都因为我被方耀然伤害,我忍不住去自责。我不是不相信程靖夕的能力,而是他现在昏迷不醒,像方耀然说的那样,他要对他做什么,太容易了。我也想过偷偷报警,可我没有证据,更不知道在方耀然藏在什么地方。贸然报警,只怕会惊动到他,从而令程靖夕陷入危险。
我差点失去了程靖夕,我赌不起,更输不起。我甚至不敢想象,若我真的失去他,我仅存的那点活下去的勇气会不会荡然无存。
我唯有选择离开。方耀然既然要我离开,自然就做好了继续跟随我的准备。所以,在宁姚看到阮文毓的那个清晨,我望着初生的朝阳,忽然就有了一个计划。
我心存侥幸地想,既然方耀然一直在看着我,那便看着吧。看着我如何爱上别人,以他善妒的性格,一定然会将目标转向阮文毓。那样,程靖夕就会得以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