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说话,在他怀里埋了一会儿就离开,皱眉望着他说:“阮文毓,我要是有个哥哥,大概就是你这样。”

他脸色微变,瞪了我一眼:“少来了,我妹妹可比你温柔大方多了!”然后他就拖着箱子走进屋里。

我立在院子里,看着院子的每个角落,看着看着,不禁自责起来。对阮文毓,我们三年的相处,不是没有感情,但那不是爱,是亲情。

不管大家怎么说,但我成长的道路里有兰西这个先例,这让我坚持认为,一男一女间也可以有很纯净的友情和亲情,不为风月,只求绿酒一杯歌一遍。

但我同时又知道,七夕以后,我很有可能和阮文毓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我不知道当他知道我的计划后,还会不会原谅我。

距离婚礼还有十天的时候,兰西回来了。在此之前,他特意跟剧组商讨好,彻夜不眠地拍了自己的二十多场戏,还欠了女主角一个大人情,才申请到这个假期,就为了来参加我的婚礼。

我去机场接他,阮文毓本来要一起来的,我却没让他跟来。我说我跟我亲哥有好多悄悄话要说,叫他别跟着瞎搀和。可唯一不方便的是,这么多年来我都没把驾照考到手,只好打车过去。幸好出租车司机好讲话,他答应在机场外等我一会儿,送个来回。

兰西这次回来虽然隐蔽,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有媒体收到了消息,围堵在机场。兰西也十分机智,正好机组人员里有一个是他的铁杆粉丝,于是在机组人员的安排下,他跟着后面一班机的旅客一起走出来。况且他在伊犁晒黑了不少,又贴了胡子戴了假发,所以也就没有让媒体发现。

我们的出租车开了一段距离时,我回头发现那些媒体仍然没有察觉,大约他们也没有想到,大明星兰西的朋友,会弄个出租车来接他。

只是那司机像是瞧出了什么,老是从后视镜里打量我们。车子冲上高架时,他终于忍不住了,说:“哎,小伙子,你是不是那个电视明星,就是演《仙路奇缘》的那个,叫……”

我立马接口:“兰西是吧!好多人说我哥像兰西呢,我还准备让他去参加那个选秀节目呢。”

司机半信半疑地又瞄了几眼,小声嘟囔道:“长得可真是像啊……”

我和兰西默默对视了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把兰西安顿在梨园,他洗了个澡,然后躺下睡了好久。他醒来时,我给他下了两碗肉丝蛋面,我们一边吃一边聊。我问他什么他都说挺好,可是我看他憔悴的脸色和眼窝深陷的青黑,就知道他过得一点都不好。

他从小就是这样,从不会将自己委屈告诉其他人,每一次都选择打碎牙往肚里咽。有一次我受不了他这个毛病,就跟他发起了脾气。他就用忧郁的眼神看着我笑,说:“你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我又何苦将本来可以自己一个人承受的东西变成两个甚至几个人来承受呢。”

那时候我就觉得他真有苦行僧的潜质。

我看着他,面也吃不下去了,心中百感交集。前些日子某国一个女子组合被反明星组织弄破了车胎,车开了没多久就出了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就这么没了,之后一大片的惋惜和声讨凶手的声音。明星高高在上,享受着鲜花和喝彩声,看似风光无限,其实背后的心酸旁人根本看不见。就拿兰西来说,他拍戏的时候一天只能睡三个小时,不拍戏的时候要赶通告做活动,马不停蹄地往世界各地跑,还要随时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行差言错就会被媒体歪曲,制造出一大堆噱头来博取眼球。

明星所要承担的娱乐不止是电影、音乐,还有人们的八卦。但有的八卦对他们来说,未免太沉重了些。有人做过调查,说是娱乐圈里因为精神压力发疯或者自杀的人比其他职业要多呢。

我想了想,语重心长地说:“兰西,你有没有考虑过退出娱乐圈,做点小买卖什么的?”

他回答得很干脆:“没有。”

“为什么?”我不解地搁下筷子。

他笑笑,只是那笑容让我有种风霜雪雨的沧桑感,他说:“有的路,从你走上那刻起,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那时我并不能明白他的话。只要你努力地想回头,怎么可能会回不了头呢?俗话说得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也没有办法站在他的立场去看这一切。后来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可是明白又有什么用,什么都回不去了。

傍晚的时候,苏荷也来了梨园。看到她时,我还是挺惊讶的,后来我才知道兰西睡觉前发了个短信给她,说有些话要同她当面说。

我看苏荷虽然化着精致的妆容,但脸色不太好,其实我一听她这么说,心中也明白兰西要和她说的不是什么好话。这两个人,今后怕是连朋友也做不了了。

苏荷抓着我的手,小声地说:“小慈,我的心跳得很快。我怕,你要陪我。”x?

我回握住,轻声安抚她:“嗯,我会陪着你的。”

可当兰西看见我们一起进来时,他立马就让我出去了,他说:“这是我和苏荷之间必须解决的事。小慈你别参与,我不想让你为难。”

我看看苏荷,又看看兰西,犹豫了半天也不知道是该听苏荷的留下来陪她,还是该听兰西的出去。他们还没开始谈,我就够为难了。最后,苏荷咬咬唇,说:“小慈,要不你还是出去吧?”

我顿时如释重负,出去前还给兰西使了个眼神,想叫他别说得太绝,可兰西直接挪开眼神,当没看见。我替他们关上门,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不停看着手机的时间。三十分钟过去后,我终于忍不住,想了想,还是将自己半个身子贴在门上偷听。

梨园的门用的是上好的老梨木,我凝神屏气,才隐约听见里面的声音。

我隐约听见苏荷带着哭腔的声音,绝望地问:“哪怕只有一次,你有没有为我心动过?”

兰西坚定地答:“没有,一次也没有。”

听到这句话,我就不敢再听了。我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一门之隔的苏荷,大约正在经历着山崩地裂,一切都化为乌有的痛苦。

最先开门出来的是兰西,他低着头,看都没看我一眼,路过我身边时,说:“我出去走走。”

他经过的地方,有一滴滴的水渍在地上开出花的形状。

我以为是他哭了,后来我抬头才发现原来是下雨了。一滴滴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我长长舒了口气,走进房间,想要看看苏荷的情况。

我以为她会哭,像那时候从兰西的病房里走出来那样,在楼梯口哭得一塌糊涂。可是令我惊讶的是,她这次竟然没有哭,脸上甚至没有一丝悲伤的表情。她只是坐在那里,大大的眼睛空洞洞地望着前方,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娃娃。

可是她这个样子却让我很害怕,我走过去在她面前跪下,握住她冷得和冰块一样的双手,担忧地叫她:“苏荷,你没事吧?”

她无动于衷,像是没有察觉我的到来。我急了,晃着她的肩膀,不停叫她,叫到第三遍时,她才恍惚地像刚从梦中醒来。她将目光转向我,像在跟我说话,又像在同自己说:“我早就知道答案了,不是吗?亲口问他一次,不过是让自己不再抱着那一星半点的幻想。”

她突然笑起来,温柔与忧伤俱在,像林青霞饰演的东方不败,在坠崖前对令狐冲露出绝美一笑。

然后,她低下头,双手掩住脸庞,破碎的声音从指缝里逸出:“小慈你说,为什么我明明一秒也没有拥有过他,却像失去了他一万次?”

我听了苏荷的话心里很难受,大片的酸涩在我的体内翻江倒海。我酸得说不出一句话,我觉得我十分没用,我看着我最好的姐妹如此痛苦,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我一直觉得,一段感情能带给你什么,全然看自己怎么看待它。你把它看成得到,自然是快乐,你若觉得是失去,自然就不快乐。换言之,快不快乐都是自找的。

那一年老宋去世,我和程靖夕分手,每一天,我都是靠这一段话安慰自己。可如今我发现,这样的话,在苏荷身上根本不适用。因为,她同兰西的感情从未开始过。

像她说的,这十几年,五千多个日夜,六百多万个分钟,他却连一秒的时间,都不是她的。

她不会快乐。

她怎么能快乐?

第七章 轻舟已过万重山

第七章 轻舟已过万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