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耀然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然后我就会陷入周而复始的梦魇中,昏昏沉沉,不知身在何处。

到花店的时候已经迟到了,我小跑着进去,带得门上的风铃一阵急促的响动。老板从一大簇新鲜的百合后探出头来问:“小宋啊,怎么跑这么急,遇着坏人了?”

我连忙摆手:“没有,我这不是迟到了嘛。”

老板笑了笑说:“周五把你一人丢在游艇上做收尾工作,我挺不好意思的。回家后我被我老婆骂了一通,说我急着回去过周末,丢下人家小姑娘,人家也得陪男朋友的。对了,你回去以后,男朋友没有抱怨你吧?”

我心虚地笑:“他工作忙,周末要加班的。”

然后我就拿着水杯去后面泡咖啡,上升的热蒸汽让我头更晕,路过收银台时,就觉得眼前一阵头晕眼花,接着就朝台面倒了下去。幸好台面是木制的,我摔得不算重,却把老板吓坏了。他手忙脚乱地放下手头的事跑来扶我,手往我额头上一摸,大惊失色道:“怎么这么烫,肯定是发烧了。我送你去医院。”

我摇了摇头,说:“不用了,老板,我已经吃了药,过一会儿就好。”x|

老板不依:“不行,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这样,对自己不重视,胡乱吃药,也不愿上医院叫医生瞧瞧。你看现在那些过劳的、猝死的人,就是忽略平时的健康导致的!”

我被他一本正经的严肃样逗笑了,连忙说:“好啦,我会去医院的。不过我自己去就行了,花店总得有个人看着。”

话虽如此,但花老板仍是坚持把我送上了出租车,报了目的地才放下心,我嫌去医院麻烦,车开到路口就让司机转去酒店,与其在医院里折腾,我还是比较愿意回去睡上一觉。

这一觉我睡得有点长,醒过来时淡墨涂抹的天微微透着点灰色的亮光。我头还有些痛,看着手机,盯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我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饿了两顿饭,肚子早就抗议不止。我蹲在桌前等水烧开泡个泡面时,突然就觉得有种说出的忧伤,在这个晨露爬满玻璃窗的清晨,我竟然如此落魄。

当我打开电视看见重播的娱乐新闻时,我的心情就更沉重了。

因为我看见苏荷居然出现在媒体前,大大的丝巾把自己包得只剩一副墨镜,众多记者把她围堵在商场的地下车库,来自各媒体记者的责问声中,我甚至还听见几声辱骂。而当在人墙中艰难穿梭的苏荷不小心碰到其中一名记者时,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名记者“哎哟”一声惨叫,然后转体二百七十度摔在地上,旁边几人一拥而上,大喊着:“你怎么打人啊!”

我张着嘴惊呆了,这哪里是记者啊,这简直就是演员。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新闻标题要用“苏荷情绪失控打人”这样的字眼了。闪光灯下的苏荷手足无措的样子,一定也是被这一幕震惊了。我看了心疼不已,暗骂了句,当下决定去苏荷家找她。

苏荷家我去过许多次,可这一次去,心情却不同以往,而整个苏家的气氛也是一片沉重。苏荷坐在花园里的摇椅上,白色的棉布长裙,头微微倾斜,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对于我的来到,她也没有任何言语和动作,仿佛没有意识到我的到来。

我在她身边坐下,静默了很长时间,也不知道要同她说些什么,可我了解她,我这样坐在她身边,陪着她,对她来说,已是最好的安慰。

“我和Carry商量好了。”她突然开口,双手交叠着握紧,“下午,我会发表声明。”

我问她:“什么声明?”

她咬着唇没说话,我叹了声,心中大约已经明白是什么声明了,能让她和Carry一致首肯的,不过以最快的速度挽回兰西的声誉,除此之外的,她的声誉,就没那么重要了。

我握住她的手,说:“我会陪着你。”

她的头又低了下去:“嗯。”

我看见靳褚佑从泳池那头走过来,看到我们的样子,他愣了一下,随即放缓了脚步。

低着头的苏荷并没有发现靳褚佑,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小初,我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个东西,我对不起靳褚佑,对不起靳家,我做这个决定,已是将他置之度外。我已经是他的妻子了,可我从没有尽过一个妻子的职责,他娶了我,是倒了八辈子霉运。”

我看着靳褚佑,他对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慢慢地走近了苏荷。他在她面前停下,轻声开口:“你不是我,不会知道我心里怎么想的。我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运。”

苏荷猛然抬起头,目光撞见靳褚佑的那一瞬,眼里涌上一片水雾,她张着嘴,唇瓣微微颤抖,她终于还是哭了出来。她捂着脸,像个丢失了玩具的小女孩,哽咽着说:“对不起。”

靳褚佑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他伸手轻轻覆在她的肩膀上:“没关系。”

靳褚佑比苏荷小,可这一刻,我看着他,却觉得他更像个长辈,他的肩膀足以为她撑起坍塌的天空。我开始觉得,靳褚佑比兰西更适合苏荷,他是能护她一世安康的良人。

离开苏家的时候,苏荷送我到车上,关上车门的那刻,我悄悄拉住她的手,她却先我一步开口,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对靳褚佑,不再辜负他。”

很久以后,当她为了兰西而再度憔悴时,她痛苦地告诉我:“没有办法的,每一次我都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为了他。可每一次他有难,却还是忍不住再一次扑向他。”

我心里便有说不出的滋味,我早该知道的,人怎么能轻易地忘掉一段感情。她放不下兰西,就像我放不下程靖夕一样。

我想,无论时光如何流转,沧海变成桑田,那颗向着他的心,永远不会改变。

如我所料那般,苏荷的声明和兰西经纪公司的声明先后在微博上发布。当日的事件变成了苏荷对一个喜欢了多年,即使结婚了也忘不了的男人的算计。微博上声讨苏荷的骂声一片,其难听的程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可我知道对苏荷来说,最残酷的就是将她对兰西的感情昭告天下。她没有想过要和兰西在一起,也不奢望得到同样的回应,她只想以一个朋友的身份,陪在他身边。

可现在,那一点微薄的愿景,也不能实现了。

不管怎样,兰西得以从困境中解脱,暂停的戏继续开拍,而我也在当天终于打通了兰西的电话。他的声音很憔悴,带着沙哑,像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

我问他:“你还好吗?”

他沉默了良久,才开口说:“声明发出来后,我才知道的。如果我早知道,是不会让Carry和苏荷那么做的。这件事本就同她无关……”

我叹了声,中肯道:“就算你知道,也改变不了什么。苏荷向来一根筋到底,她决定的事,从来不会改变的。”我想了想,还是把实情告诉了他,“而且,当她在蜜月期丢下靳褚佑,偷偷跑去看你拍戏时,她就已经参与到这件事里来了。兰西,你知道吗,能发短信给苏荷的人,一定是认识我们的。至少对方是知道苏荷在伊犁的,而这个人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利用苏荷来打垮你。虽然你这次没事了,但我却觉得这事还没有完。”

“Carry已经去查了。至于苏荷,我没有想过她还……等我回福川,我会去找她,不会放任她这样毁掉自己的人生。”他顿了顿,说道,“我是个演员,我可以做得很好。”

不知道为什么,兰西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说服他自己。挂断通话后,我的心里觉得特别难受,像有一股气堵在喉咙里。于是,我跑去阳台上吹风。这几年来,每次我有什么烦心事,总爱站在风口吹风,可一吹风就得生病,所以还没退烧的我,病情又加重了。虽然烧得迷迷糊糊,但我还记得要打电话给老板请假,却怎么也看不清手机屏幕上的字,胡乱按了一通,只来得及说一个“喂”就晕了过去。

后来半睡半醒中,我隐约感觉到有几个人走了进来。我直觉他们是小偷,可想要逃跑时,无奈全身都使不上力,我急得抽泣起来。当那个模糊的身影朝我弯下身来,我脑中忽然出现了“方耀然”三个字,突然崩溃大哭起来。我拼命挣扎,神志不清地大喊大叫,然后我就被一个强有力的臂弯搂进了怀里。那双大手温柔地抚着我的背脊,轻轻拍着,如清泉般清冽的声音在我耳边轻声道:“别怕,是我。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

我紧紧攀着他,像在海中漂流许久的受难者遇见了浮木,就算力竭,也要同他一起溺死在这片海洋中。

当我彻底清醒过来时,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坐在床上发呆,除了脑袋还有一些发晕外,已经不怎么痛了。这些年,我的情况大都如此。好多个久睡后醒过来的时刻,梦里和现实的片段就不断在我脑海里交替,我都要分不清哪一边的世界才是真实的。

房间里的摆设并没有什么变化,我掏出手机,想看看在我昏睡的时候有没有错过谁的电话。可刚打开通话记录,我就愣住了。

就是在我昏睡前,我拨出去的那个“花老板”的电话,赫然写着“大魔王”三个字。我恍然意识到,他在我昏睡时候来过。我把手机紧紧抱在怀里,心里说不上是难过还是高兴,反正挺复杂的。

回去上班后,老板交给我一个任务,让我再次感受到人生的每一步路,都是老天安排好的。

老板给我的任务是,去SOHA结了那天装饰游艇的钱。他说当时对方预付了百分之八十的费用,剩下的在装饰完后结清。其实,即使余款没收到,花店也是大赚了一笔。

花老板摸着胡子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对方是SOHA公司的总裁,难怪这么大方。小宋啊,我今天得在这等个客户,就劳烦你去跑一趟了。那余款就分你一半,就当给你的奖金。你看马上不是快七夕了嘛,给男朋友送点什么当惊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