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善于各种方面的伪装,只看表情谁也料想不到,长袍底下那双腿,实际上就连站在地上都觉得疼痛。

夏宵身旁十余名侍卫铺排开来,手挽长弓箭雨齐发,攻击宁鹤的同时,还要留意避开一旁的晏瑾。

宁鹤躲开几波攻势,眼看对方借机越靠越近,手中锁链一拽,将晏瑾扯过来挡在身前,一面盯着夏宵等人,一面挪步缓缓后退。

余光看见脚下的岩石越来越来小,晏瑾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快要退到底时,宁鹤突然反手将他推下去,竟是到这种时候还想着先将他炼化。

晏瑾一阵头重脚轻,脸朝翻滚的岩浆摔下去,灼人热气扑面而来,腰上忽然一紧,他被一只铜铁般的手臂牢牢扣住后背带入怀中。

仰头看去,夏宵抱着他悬在这片岩浆上面,另一只手握着长剑,剑刃没入断崖侧面的峭壁中,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正在一寸寸往斜下方滑脱。

夏宵握剑的虎口渗出血,闭眼缓了口气,低头看向晏瑾时双目却仍然是沉静的,于无声中给了对方莫大的安抚,“你搂住我的脖子,坐到我手臂上。”

晏瑾不知他要干嘛,眼看那柄剑越滑越出来,只能按照吩咐挪个位置趴在对方胸口。

夏宵蓄起全身的力气,将他整个人托起来,猛然发力凌空推到岩石上面。

剑刃不堪重负,闷响后断为两截,夏宵在最后一刻借力松开手,勉强抓住断崖侧面一个凸起的石块。指头被棱角磨出了血,他正待蓄力翻身上去,忽然上面兵刃相击的声音越来越近。

宁鹤此时与普通人无异,不敌十来个侍卫的围攻,身上多处受创涌出鲜血,手中拂尘在格挡中断为数截,一名侍卫当胸一剑,将他从断崖边缘劈落下去。

要死不死,宁鹤掉下去的地方与夏宵离得不远,他反应极为迅速,发觉还有一人吊在半空,当即出手抓住对方衣摆,随即另一手抓在脚踝间,如风中垂柳般,与夏宵一道在这断崖底下摇摇晃晃将坠不坠。

晏瑾趴在地上,将下面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恨不得砸几把剑下去,将宁鹤那害人不浅的老东西戳死才好。

然而他又不能让夏宵被对方拖下去,于是叫来身后侍卫,众人不断朝夏宵勾手,试图将人拉上来。

夏宵抓住的石块离地面有一段距离,底下熔岩的热气裹挟着火星子扑上来,众人被熏得头晕眼花,眼皮浅的直接熏出了泪。

就在快要摸到那只手时,忽然底下的岩浆发生异变,如同活物般火光大盛,以两人悬挂处为中心,翻涌飞转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红色漩涡。

这岩浆颇具魔性,如同开了灵智的妖魔那般以活体为食。方才众人打斗的血腥气将它惊醒,宁鹤抓住夏宵后,两人身上的血不断滴进岩浆里,竟引得这东西自发形成一个吸力巨大的漩涡,卷出阵阵热辣狂风,想要将断崖底下那两人吸下来。

夏宵一只手臂坚持半天,本来就十分勉强,被脚底下宁鹤一拽,再是岩浆一吸,到底是支持不住了。手腕脱力,血肉模糊的指头刚从石头上滑落,忽然两只手抓住了他。

晏瑾半个身子探到断崖底下,两手死死抓着夏宵。方才看见对方滑下去,他下意识就伸了手,好在周围侍卫反应还算快,立即抓住他双腿。众人就以这种危险的姿势,要断不断地僵在了断崖边上。

熔岩中心卷起来的狂风,像一层层裹了火星的热浪,晏瑾感觉手里的人在一寸寸往底下滑,两眼被熏得睁不开。

然而这漩涡的吸力过于强劲,十多名侍卫加起来,也只能维持现在的局面,想要拉人上去,根本就做不到。

晏瑾的视线被熏出的眼泪糊住了,隐约间只能看见夏宵似乎一直在仰头盯着他。晏瑾被手上重量带得缓缓往底下滑,腰身快要探出断崖边缘,夏宵忽然道,“阿瑾……没必要搭上三个人。”

晏瑾真是烦死对方在这种时候说丧气的话,咬牙道,“这老东西本来想弄死的人是我,谁要你代替我去死了?没到最后一刻就还有转机,说不定等会儿这个漩涡它自己熄了……”

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夏宵听着他的话,竟然笑了下,温声道,“你能跳下来救我……已经在我意料之外。阿瑾,从前是我负你,我……”

他话未说完,忽然喷出一口热血,最底下的宁鹤狂叫出声,挣扎扭动似乎正在遭受极大痛苦。

晏瑾稍微转过头,错开夏宵看见宁鹤挥舞的一只手,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瘪瘦,长出层层叠叠老人般的褶皱。

半张脸从夏宵脚底下探出来,原先鹤发童颜的人,竟在转瞬间被熔岩漩涡吸干精气,变成一个仿若几百岁的老妖怪。

看见宁鹤树皮一般干枯的五官,以及出于痛苦不断挣扎的丑态,晏瑾下心巨震。

目光落在夏宵身上,却见对方露在衣领外的脖颈从下至上爬出苍老的褶皱,紧接着整张脸变得和宁鹤别无二致,在半空翻卷的长发,也从发顶处蔓延出一片令人惊心的雪白。

眼看这层无形的界限,就要从夏宵手掌蔓延到晏瑾身上,夏宵咬牙往下挣了挣,竟是打算跳下去和宁鹤同归于尽。

“等一下!夏宵!夏宵!”

晏瑾也不知道自己在喊些什么,总归是不想看着他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手里将对方越抓越紧,忽然耳边一声鸣响,一只长箭破空而来,堪堪在宁鹤周身擦过。

众人皆听见声响,不约而同扭头去看,远处站着一白一紫两个人,广袖衣摆被漩涡形成的狂风卷的不断翻飞。

宫盛瞄准了自己的师叔,接连射出五六箭,手心却抖得厉害,竟是一箭也没有射中。

白渊锁着眉目光低沉,在宫盛再一次拉弓搭箭时,抬手按在对方张满的弦上,“我来。”

他接过长弓,拉弓如满月,银色箭簇映出熔岩的火光,沉声道,“日后见了师父,此事由我去向他解释。”

话音一落,长箭破空而去,正正射穿宁鹤抓着夏宵的一只手腕。

宁鹤凄厉嚎叫一声,从半空落下百米深的熔岩,那翻滚的漩涡如同觅得食物的野兽,张开血盆大口将他吞下,随即打出一个火星四溅的浪花,沉寂下去如同众人刚过来时那样。

没了漩涡的吸力,众侍卫终于将晏瑾和夏宵拉上断崖,晏瑾没受什么伤,倒是夏宵满头白发披散、皮肤枯皱如迟暮老人。

被晏瑾瞧了两眼,他默默叫几名侍卫挡住自己,方才他看到过宁鹤的样子,可以想象自己也差不到哪里去。

白渊和宫盛疾步赶过来,那一袭白衣在漫天火光中尤其醒目。

晏瑾当即什么也顾不上,伸出双手后被白渊抱起来搂在怀中。两人静默无言抱了一会儿,白渊正待说几句宽慰的话,晏瑾却已经捧住他的脸踮脚吻了他。

大难不死劫后余生,道不清的担忧眷恋、说不尽的千言万语,都在这温柔缱绻的一吻之中。

宫盛咳了一声,众侍卫皆看得目瞪口呆,大约还没有弄清楚,他们家主人的男宠怎么和另一个男人亲了起来。

宫盛连忙甩甩袖子叫他们该干嘛干嘛别乱瞅,低头却见夏宵坐在地上无声别过脸,大约在晏瑾仰头献吻之后,就没有再多看那两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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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108“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拿你怎么办了” 章节编号:731216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