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云生的手宽大温暖，捂着他冰凉而自卑的心情。“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和你们班主任谈谈。”天知道他最讨厌这种差事了。

陈泽心里一瞬间掠过许多，以后被欺负了还能找他的意思吗？要管我吗？既然明知不是永久的，对方客套一下，他要是答应了，会不会显得没有分寸？

“不用了，今天的事，我想谢谢你。”庄云生一听微笑起来：“没什么，举手之劳。”陈泽肉眼可见的嘴角耷拉下来，不太开心的样子。

他倒是能明白这个年纪的小孩不喜欢欠别人的，庄云生于是斟酌开口：“那……你陪我吃顿饭，你们晚自习反正也就剩一会儿了，我在楼道坐着等你？”

陈泽扬起嘴角，飞速点头，半背着书包朝他挥手，进了班门。庄云生左思右想，还是敲了办公室的门。

“高三三班的班主任，是您吗？”庄云生弯腰，看了桌子牌子，放心地坐了下来。

“是我。”刘欣疑惑，他从来没在她们班见过这位家长，但明显的西装装束又绝不是学生。

“我想问问你们班学生欺负我们家孩子的事情，您作为老师知情吗？”一说欺负，刘欣脑子里只有一个对象，陈泽。

“您是陈泽家长吗？我从来没有见过啊。”庄云生心中愈发火大，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那看来确有其事，而且您无比清楚对吗？”男人给的压迫力太大，笑面虎一样，刘欣只能结结巴巴地讲之前的事情，言辞之中透漏了一些陈泽的家庭情况。

庄云生长舒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以后我不希望他告诉我他再被欺负，我怕伤小孩自尊心，这件事别让他知道好吗？”

刘欣应声说是，庄云生走出门的那一刻却真实感觉到了难受，“初一妈妈去世”“后妈刻薄，爸爸不管”因为三年父母没有露过面，收到的白眼和嘲笑数不胜数，早时还有拳打脚踢。

他不敢想这些事如果让云烟经受他心里能疼成什么样，不敢想陈泽的母亲泉下有知又该哭成什么样。

他一直在脑子里回放刘欣的话，直到下课铃响起，陈泽给刘欣请了晚自习的假，笑着朝他走过来，他才真正感受到了强大的内心力量。

陈泽看起来弱小，却绝不软弱。

闲出屁了真的

进入论坛模式1217/790/5

“学校附近有什么好吃的？我不太清楚。”陈泽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一般都在食堂吃。”庄云生坐在车里，眼睛在看着手机上附近的饭店，另一只手在车匣里摸索，往他手心里又递了一把糖。

“谢……谢谢。”

上次那把还没吃完呢……

“你们这学校旁边儿也太偏了。”他扭头问陈泽：“你喜欢吃什么？”

“嗯……我都行，不挑食。”庄云生想了想自己那个同样大嘴却特别挑的妹妹，高下立判。

“鱼可以吗？”陈泽点点头，庄云生打开导航，先出了这边的学区再说，快到夏天了，天黑得晚，一路走来都是学生和家长。

“你为什么，来我们学校啊？”陈泽一手攥紧安全带，小声问。

“给我妹妹来开家长会。”陈泽本就在猜他是谁的家长，心下了然，有这样的哥哥，他妹妹会很幸福吧。他不为别人的拥有难过，只为自己的处境而失落。

“其实我见过你三次了。”陈泽闻言愣住：“什……什么？”庄云生挑眉冲他笑：“你应该不知道，你仔细想想。”

“医务室吗？”他仔细搜罗自己的记忆，猜测道。庄云生笑地很爽朗：“你好聪明，不愧是年级第一。”他没再多说，也许是不想让男孩再觉得欠他的。

“谢谢……”又是道谢。

庄云生看着他，勾唇利索道：“不客气。”

“你是……对谁都这么好吗？”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妥，追加：“不是我意思是，如果是别人，也会这样吗？”说完他觉得这样好像更糟了，涨红了一张脸。

“别紧张，我想想，如果是换做别人，我也会的。”心知肚明会是这样，他仍然对庄云生的善意抱有极大的感激。

或许吧，庄云生是那种路边碰到残疾的乞丐，一定都会抽一百放在里面的人，自成年起就在进行资助残疾和孤儿的项目，外面的世界他向来都是能帮一把则是一把。

至于一把能获得怎样的回报他从不在乎，至少他资助一百个，总有一个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因此收益，那就一定值得。用善良两个字概括他做的这些事有些不准确，他只是在自己富足的同时，尽力帮助别人。要问如果他并不富裕，只是一个自身小康的家庭，他也并不一定会这样做。

对于陈泽，他的态度从一开始的同情变成欣赏，校园欺凌和家庭的不幸一并压之于十几岁的小孩身上，他却仍然能保持善良，保持优秀，这实在太难能可贵了。

到了地方以后，两人落座，庄云生把菜单放到了他面前让他先挑，陈泽推辞：“不是我陪你吃饭吗？”庄云生笑了笑又推回去：“我也不挑食，你点吧，等会我再补也成。”

问他能否吃辣，用公筷给他挑刺夹了一块鱼腹肉，给自己舀汤时很自然地为他添汤……他没有很拘谨，吃饭的时候也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这种不经意间流出的体贴和关心，陈泽太久没有感受到了。

他们仅仅见了三次面而已，第一次甚至自己完全不知情，这样的庄云生对他来说像是太阳，尽管他能切实地感受到洒在自己身上的暖光，却也从不只为他。

自己这样的人，好像从来也没奢望过，能在谁心里博个第一名，他从没有被人坚定地选择过 。

害……还要再偶遇一次呢

进入论坛模式1154/735/5

“我送你回学校吧。”陈泽还在想，那句孤儿有没有被他听到，怎么解释自己家庭的问题，而庄云生全程一句也没提，彼此心知肚明，而他用沉默的方式，保护小孩儿的自尊心。

已到夜幕四合，天上零星地挂着几颗星星，他一路攥着手机，打开锁屏又不知道该干什么，那句想要问的话终究没能问出来，几次想要张口又安静地闭上。

“到了，回去洗个澡早点睡吧。”他点了点头，转身看着庄云生离开，待对方真地迈开步子大步向前走，他又生出一种“好像他就这样走出去了，以后万一不再见”的怅然来，他握紧了掌心。

“那个……我以后还可以联系你吗？”庄云生步子停顿，像是想起什么了一样，用陈泽的手机发送了好友申请过去，备注庄云生。

陈泽的心像坠入谷底后又飞升，庄云生看他还呆愣着，笑着摸了摸他细软的发丝，朝他招手，然后再见。

庄云生的出现让他见到了人的另一种样子，不只有冷淡和漠然，还有即使是陌生人也能付出善良和心力，即使素不相识也愿意花费时间给你，愿意体贴你的每份心思。

换作别人，大抵只是觉得他善良可靠，以后找机会回报给他个人情，他却像个趋光的飞虫，靠近一点便被温暖一点，为这一点别人看来微不足道的热气，就足够奉献生命。

自从那天晚上打过招呼，聊过两句之后，一个多月内庄云生仿佛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那个人出现的两个晚上，对他来说像做了一场遥不可及的大梦，两捧糖见底了，有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却仍然闪光，吸引他，支撑他。

庄云生这段时间忙项目忙的焦头烂额，这一来二去连他妈妈电话都没接上，自然也就冷落了那小孩儿。

高考前一个月会让学生回家复习，学校宿舍不办理入住了，对于陈泽来说这才是最为难熬的，他无法想象和柳玉朝夕相处的日子，比高考前的压力还要折磨人一百倍。

他成绩很好，也正是因为他的成绩好，柳玉才万般看他不顺眼，肚子里还揣着一个不知前途的，那个老大可不能太优秀，他若是个沙砾，柳玉甚至乐得养着他留个贤惠温顺的名声，可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