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 / 1)

邓布利多点头,“是的,阿芒多走之前告诉我了。”  里德尔的眼中迸射出了绝境逢生的光芒。

在这一刻,长久以来对邓布利多抱有的厌恶、仇恨、愤怒与不甘都消弭殆尽,他发自内心地感激着有邓布利多的存在。  再次跑回八楼的校长办公室,邓布利多说出口令,里德尔喘着气冲进去,一把从架子上揪下了正在打鼾的分院帽。  “哦!不!你这个粗鲁的混账!对我这样德高望重的老人家下手轻一点!”分院帽受到了惊吓,大声嚷嚷。  里德尔置若罔闻,急切地在帽子里摸索着。他反复把手伸进去又收回,手指几乎要把帽子捅破,可不管试了多少次,他的手掌都只能从帽子里抓出一把空气。  “出来……出来啊!”手指痉挛地抓着帽子,里德尔的动作从热切变得麻木,又从麻木变得狂躁,他狂怒地吼叫,“宝剑呢?宝剑在哪里!”  分院帽吱哇乱叫:“你这小子发什么疯!我早就说过了,像你这样自私又懦弱的人,是不可能得到戈德里克的承认的。”  里德尔凶狠地盯着帽子,他的眼睛一只纯黑,一只充血,表情连同语气都渗人得可怕。

“还要我怎么做!我已经放弃了自己活下去的机会,还不够吗?我只想要她活下来,这不行吗?”  “我怎么知道!这又不是我定下的制约!”分院帽快疯了。

里德尔看上去比它更疯,他眼珠飞快地转动着,拿着帽子转向邓布利多,语气从暴戾转为哀切,“教授,我知道您是可以拿出来的,教授,求求您,帮我把宝剑拿出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里德尔拿到宝剑又要做什么,邓布利多却从里德尔此时的情状上推测出了什么。

他怜悯地看着这个一时暴跳如雷,一时又虚弱无力,几乎快要陷入癫狂的男孩,轻声说:“我拿不出来。”  说着,他把手伸进帽子里。

“只有真正需要它的人才能拿到,”邓布利多摊开空荡荡手心,叹息着说,“而且,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但我可能并不是像你想象的那样充满勇气。”  里德尔语无伦次地哀求:“教授,您再试一试,我相信您可以,它能救菲奥娜,您那么善良仁慈,不会想看到自己的学生死去的,您再试一下。”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充满痛苦的请托,邓布利多只能又尝试了两次,分院帽不满地说:“宝剑只能由拿出来的人使用,就算他拿出来了,你也用不了。”  里德尔不在乎。

他可以让邓布利多去完成,哪怕这意味着他斗争了一辈子的死敌将亲手结束他的生命。  然而,邓布利多抱歉地看着他,叹息着摇头。  刚刚燃起的最后一点希望之火又熄灭了。  比绝望更深的绝望吞噬了里德尔,他摇晃着向后退了两步,撞到了办公桌的桌角,跌坐在地上。他无法承受那种五脏六腑被撕裂般的疼痛,弓着腰低伏着头,一只发抖的手捂住脸,另一只手抽搐着攥紧了分院帽,指节苍白尖锐到几乎戳破皮肤。  分院帽罕见地保持了沉默。  邓布利多不忍地扭头,斯拉格霍恩靠在门后揪着自己的胡子,墙壁上的画像一个跟着一个偷偷地溜去了别的画框,办公室里死一样的安静。  一滴水红色的液体从从里德尔的指缝间溢了出来,无声地滴在了分院帽上。  分院帽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哐当。”一声物体坠地的脆响在死寂的办公室震动了每个人的心脏。  邓布利多回过头,斯拉格霍恩转身,里德尔缓缓地抬起头,半边脸都是血被洇开的狼藉。

他们都盯着地板上的一处。  那里躺着一柄刚刚从分院帽里滑落的宝剑,光华璀璨,熠熠生辉。  里德尔跳了起来,抓起宝剑飞奔而出。84、攻略第八十四步 挚爱,快醒来 回到木屋,里德尔在推开房门前冒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说不定菲奥娜只是短暂的昏迷,现在已经醒了。

然而看到静静地躺在床上的身影时,他又重新跌落回了惨烈的现实。  他走近仔细端详着菲奥娜,她看起来似乎比他离开之前更艳丽了几分,笼罩在莹润光泽下的脸呈现出一种摄人心魄的美,宛如一朵绽放到最??艳时分的玫瑰。

即将凋零。  里德尔忍不住伸出手想触碰她,看到手上的血污,顿了顿,他缩回了手。

他叫来家养小精灵,平静地吩咐它拿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又让它从头到脚给自己打理了一遍,把头发梳理整齐,治愈好伤口,擦干净所有污渍,衬衫扣住了最上面的一颗纽扣,脚上的皮鞋擦得一尘不染。  等到镜子里的那个人恢复了体面与英俊,看上去风度翩翩,充满了魅力――一如他留在菲奥娜印象中的初遇之时,里德尔吩咐家养小精灵,明天早上去霍格沃茨找邓布利多,不用说明什么,把他带到这里就行。  说来也算是个黑色幽默,事到如今,里德尔唯一能够信任,可以让他放心把菲奥娜的安全交托出去的人,只有邓布利多。  家养小精灵应声退下。  里德尔半跪在床前,把金杯放在枕边,动作轻柔地托起菲奥娜的头,将斯莱特林的挂坠盒戴在她的颈间。想了想,他把拉文克劳的冠冕也戴在了她的头上,虽然用不到它,但他觉得没有人比她更配得上戴这顶冠冕。  仔细整理了一下菲奥娜的头发和衣服,里德尔认真地最后一次凝视着她的面孔,无限温柔又无限眷恋地吻了吻她的嘴唇。  “从今往后,我对你再无谎言。”他低沉地说。  里德尔起身,举起宝剑对准了菲奥娜,闪着寒芒的剑刃缓缓抵在了她的心口,而里德尔隐隐却能感到锋锐的冷意逼近他的咽喉。  施展过无数不可饶恕咒语的手突然有些抖,手中的宝剑似乎有千钧之重,拽着他的手往下坠。  “里德尔先生,你是在害怕吗?”系统如闻到血腥味的蚊蝇一样冒出声音,“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放心,我不会嘲笑你的,怕死毕竟是人之天性。老实说,你能做出这个决定已经够叫我吃惊的了。对于你嘛,还是不要苛求更多了。”  里德尔语气平静道:“我不知道你一直以来到底抱着什么目的,我现在也不想知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

“问吧。”  “她会活下来吗?”

“这取决于你,”系统说,“如果你手中的剑和你的心一样坚定,她就会活下来。”  静默了一瞬,里德尔不再迟疑,握紧手中的剑,稳稳地刺进了菲奥娜的胸口,他停了停,见菲奥娜没有感受到疼痛的反应,便接着向下滑动,用宝剑在她胸口割开了一个一英寸长的口子。  这是个致命的伤口,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没有鲜血从伤口里涌出来,仿佛宝剑只是刺破了一个用棉花填充起来的人偶。  但当里德尔把宝剑抽出来后,菲奥娜胸前的伤口冒出莹莹红光,从伤口内慢慢向上升起一滴殷红如宝石的血珠,血珠漂浮在空中旋转着,不断地膨胀与收缩,如同一个鲜活跳动的心脏。  里德尔专注地盯着这滴血珠,直到确定它不再有任何变化,才平举着宝剑,用剑身托住凝实的血珠,小心翼翼地移动到金杯的上方,随后,他倾斜宝剑,血珠滚落,掉进了金杯之中。  像是水浇进了滚烫的油里,金杯中瞬间爆发出带有强烈魔法气息的刺目白光,与此同时,一团飘忽的白色虚影从躺着的人头顶浮现,像是受到某种牵引,又像是与身体内部的另一股力量做对抗,缓慢而艰难地向金杯飘去。  那就是――菲奥娜的灵魂?  里德尔怔怔地望着那团似乎随时都会逸散的白色虚光,突然生出拥抱它的强烈冲动。

他极力忍住没动,屏气注视着它一点一点靠近金杯。  就在光团经过里德尔的面前时,它突然震颤起来,向着里德尔的方向猛地移动了一段距离,里德尔仿佛也感受到一股奇异的引力,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  金杯中光芒更盛,白色光团看上去好像实质化了一些,从身体那边拉扯它的引力彻底断开,它轻飘飘地飞进了金杯里。  光芒渐渐消失,但并没有完全熄灭,一圈涌动着强大生命力的圣洁微光像日出前的晨曦一样笼罩着金杯,昭示着它正在施展着自己修复灵魂的神奇力量。  里德尔转头看向菲奥娜,她胸前的伤口已经在刚刚的那段时间里快速愈合,面容还是不变的沉静,完全看不出那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所有的悲痛、恐惧和担忧都随着尘埃落定而消散,里德尔的心里只剩下一片轻松和略微的欣喜与满足。  菲奥娜会活下来。

这个结果足以让他没有任何遗憾地接受即将到来的死亡。  挪了张扶手椅到床边坐下,里德尔伸手握住了菲奥娜的一只手,柔软的小手犹有余温,无名指上的复活石戒指有些冰凉。  他闭上了眼睛,心绪平和地静静等待着真正的黑暗降临。  生命结束前的每一秒都似乎漫长如永恒,里德尔在脑海里把自己和菲奥娜相处的点点滴滴都重温了一遍,一时微笑一时叹息。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手心里裹着的那只手还是温热的。

里德尔强迫自己不要焦躁,不要让情绪失控,耐心地静候,保全自己最后的尊严。  然而,实在太久了。  里德尔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

窗外已经漆黑一片,这表示时间过去了很久并不是他的错觉,而是事实。  他低头看着面色红润的菲奥娜,迟疑着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手指感受到的是与常人无异的规律吐息。  手抖了一下,里德尔忍不住问系统:“菲奥娜的身体还有多久会死亡?”

系统没有作声。  在里德尔差点以为系统已经下班走人的时候,毫无起伏的声音终于响起,“发生了一个惊人的意外。”

里德尔反射性地去看金杯,紧张起来,“什么?”

“恭喜你,里德尔先生,你看起来应该不会死了。”  这个好消息如同平地惊雷一样把里德尔炸了起来,可他不仅没有欣喜如狂,反而满是惊疑。

“什么意思?”里德尔语气凝重,他不确定这个似乎连系统也没预料到的变故是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  “本来,按照萨拉查?斯莱特林给出的方法步骤,任务目标的身体是要死亡的,但是――”系统居然鼓起掌来,“看起来是导致满盘皆输的落子,竟然成了相当精妙的一步活棋,我都忍不住要怀疑这是不是你计划之中的安排了。”  里德尔皱眉,冷声说:“别打哑谜,快说!”

“任务目标喝下去的长生药水激发了她体内的生机,她破碎的灵魂无法负荷这样旺盛的生命力,所以加速了崩溃。然而,当她的灵魂完全抽离,相互排斥的对抗便不复存在,长生药水的魔力在没有灵魂的情况下,完全维持住了她身体的运作。”  “简而言之,”系统说,“她的灵魂在金杯中修复,身体得到了长生药水的滋养,又有斯莱特林的挂坠的维持,无论哪种意义上来说,她都不会死。”  这么说来――

里德尔不敢相信自己得出来的结论。  他在希望、失望和绝望中不断反复,已经无法轻易相信骤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任何转机。

他生怕这又是一场系统给他开的恶意玩笑。  “对你来说这是个喜讯,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惨绝人寰的噩耗,”系统硬生生地用平铺直叙的声音说出了哀嚎的感觉,“我的下班时间看来要推迟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  真的?

难道这竟然是真的?

里德尔仍然如坠云雾之中一般恍惚。  系统啧了一声,像是不高兴说话了。  狂喜迟而又迟地席卷而来,里德尔终于相信了自己从死亡中逃脱的事实,手脚发软地跌坐在椅子里。

他面色赤红,心脏跳得简直要骤停,身体因为过度激烈的情绪起伏而不受控制地战栗着,似乎比刚才直面挥动镰刀的死神还要恐惧。  等到身体好不容易不再颤抖,里德尔身心都漫上了浓重的疲惫感,仿佛在深海里潜游了三天三夜才终于爬上了岸,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他强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趴在床沿俯身抱住了菲奥娜。

把头埋在菲奥娜肩窝的发丝中感受着她脉搏的跳动,他深深地呼吸着,想要与她一起分享这劫后余生的激动与忐忑。  “她什么时候会醒?”里德尔充满期待地问。

“谁知道!”系统很不耐烦地说,“她的灵魂都支离破碎了,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说不准百八十年的。反正她越晚醒来你活得越久,你大可以祈祷她一辈子都别醒,你也算是用另一种方法达到了永生的目的。”  这时候的里德尔才不在乎系统的言辞有多刻薄,他的嘴唇落在在菲奥娜的脸上,从她的额头、鼻尖、嘴唇上一路啄吻下来。  在黎明到来之时醒来吧,我的挚爱。

他狂热而又虔诚地祈祷。85、攻略第八十五步 困兽,与自由 祈祷没有得到回应。

里德尔对这个结果早有心理准备,毕竟在孤儿院的十一年里,他没有一次的餐前祷是认真做完的,而在进入霍格沃茨后,他也没把梅林挂在嘴上过。  如果菲奥娜真的如他所愿第二天就醒来,他倒要为难一下是不是去做个虔诚的信教徒。

不过,大概是没有哪个神愿意被他信仰。  里德尔一直守在菲奥娜的床边,几乎没有离开过她的房间。就算是去卫生间洗漱,或是快速地吃个饭,他的心里都会产生一种紧迫的不安。  对能够活下来这件事,他总有种不真实感,所以他控制不住地担心,在他离开的那么一小会时间里,菲奥娜又会出现什么意外。  因此他现在很难睡得安稳,菲奥娜昏睡前一天的那个酣畅淋漓的安眠,似乎透支了从那以后的所有夜晚,即便短暂地打个盹,他都会从梦中惊醒,并立刻扭头去确认菲奥娜的情况。  在神经质般的提心吊胆的同时,里德尔又怀抱着一种不切实际的奢望,似乎菲奥娜随时都会在他凝望的下一秒醒来,这也是他不敢离开太久的另一个原因。  他希望她能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看到他,或者说,他希望自己能看到她睁开眼的那一瞬间。  比等待死亡前的时间更漫长的,是等待爱人的复生。  里德尔觉得自己就像孤儿院里曾被他鄙视过的那些小孩,明知道圣诞老人只是个哄骗孩子的粗劣把戏,却还是忍不住期待,在平安夜里趴在窗边熬到天亮。  如他所嘲笑的那样,他们看不到圣诞老人骑着驯鹿从天上飞驰而过,撒下礼物,他也始终没等到那双矢车菊色的眼睛睁开,望向他并露出熟悉的秘而不宣的笑意。  失望如露水,总在夜深的时候被寒意悄悄凝结,把他的皮肤和脏腑都浸得又湿又冷,又在驱逐了黑暗的阳光下无声无息地蒸发,在躁动的灼热中升出新的期望。

如此日夜往复。  为了不让自己被难熬的守望折磨得发疯,有时里德尔会让自己像个热恋中的傻乎乎的男孩一样,设想着菲奥娜醒来后他们的未来。  他们会回到霍格沃茨继续学业,他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那些铺垫前途的交际上,不会再事事精心以维持自己的完美形象。他要每天接她一起去吃早餐,挨坐在一起上同样的课。她认真听的时候他也听,她觉得没意思他就和她偷偷传纸条。  不上课的时候他们就躲在有求必应屋里,他可以把他会的东西都教给她,不过她大概是不会服气他的,她聪明又机巧,肯定会举一反三地与他争论起来,凭他以前的经验来看,赢少输多应该算是最体面的结局。  但让她得意又如何呢?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在自我解嘲的时候说过,男人低下的脖子,就是用来让女人作威作福的。  里德尔当时觉得他早晚要得颈椎病,现在却信服地承认这是一条醒世箴言。  当然,他们也不能一直窝在房间里,她身体太差――如果她醒来时能恢复健康自然更好,他要带她去草坪上散步,去球场上打打魁地奇,还可以带她去禁林里找找独角兽。周末他们可以去霍格莫德,她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就去逛逛书店,在甜品店里吃点小蛋糕。  还有消失柜这个好用的东西在,他能随时带她离开城堡,去冈特老宅找蛇怪,来木屋度假,或者她想看看自己的父母,他们就去那栋麻瓜的小别墅。  醒来后她没有了后顾之忧,说不定会想要与父母相认,他对那对夫妻印象不错,完全可以忽略他们的麻瓜身份,和他们坐下来一起喝茶。他有自信,他们会喜欢他的。  至于毕业后,他打算带菲奥娜去周游世界,沿着他曾经行走的足迹,将她未曾与他一起经历的事情都分享给她。她思想清醒,观点独特,他们之间的讨论一定会充满趣味又富有深意,给他带来一个人时难以体会到的感悟。  结束旅行后,他们回到英国,他先进入魔法部,不需要多少时间,他就能掌握魔法界的话语权,到时候该怎么进一步行事,他可以听听菲奥娜的意见。估计她是对这种无聊的政治活动不感兴趣的,但只要她愿意,不仅是荣耀,他完全可以将权柄也与她共享。  她想隐匿幕后,他就建造一个最安全的巢穴,把她藏进无人能够窥探的最深处,她想走至台前,他便要送给她整个世界的跪拜和称颂。  漫无边际的想象美好得让人忍不住微笑,也非常能打发时间,但梦总是要醒的。思绪一旦从云端回笼,里德尔只能痛苦地接受独自一人的残酷现实。  他阴郁地孤坐在床边的那把扶手椅中,无所事事地盯着自己在地板上的影子发呆,看着它随着太阳的移动而以他为中心旋转,有时拉长得像个满腹怨气的吊死鬼,阴森森地与他对视,有时又像是一滩发黑的陈年血渍,在他脚下散发着隐隐腐臭。  就这样或短或长的两个月后,猫头鹰出现,送来了新一学期的书单。

在看到猫头鹰的时候,里德尔打了个冷颤,整个人忽然被潮水般的恐惧淹没。  竟然才过了两个月?为什么他觉得比在阿尔巴尼亚游荡的十年还要来得暗无尽头?  他曾觉得活一百年都太短,可现在才两个月,他就被焦灼的等待耗出了油尽灯枯般的空洞和疲惫,如果真要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甚至是八十年一百年,他该用什么样的毅力和决心去坚持?  他对菲奥娜的感情,会不会终有一天在日复一日的无望枯等中消磨殆尽?  里德尔本来就不相信世界上存在永不动摇的爱,难以遏制地用无法确定的未来恫吓起自己。他在追求力量,制造恐怖上有多强大,面对不能具现化出实质来估量的感情,就有多脆弱。  在这种时候,里德尔竟然迫切希望系统能跳出来说一些奚落和打击的话,对他来说,敌意比爱意更能让他振作精神。

可系统从不如他的愿,自从那天他意外地活下来后,它就反而像是死了一样,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眼看菲奥娜没有要醒的迹象,为了不在情绪低潮中越陷越深,里德尔强迫自己回到学校,每天晚上通过消失柜到木屋,天亮再离开。  在学校里他也是魂不舍守,对所有人事都是草草应付,但多少分了点心,有效缓解了他在逼仄环境中愈演愈烈的焦虑。  也是在这个时候,里德尔才想起来菲奥娜留给他的盒子。  破解菲奥娜留在盒子上的符文并不难,只是需要耗费不少时间仔细地推演。里德尔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最高兴的就是有地方可以让他名正言顺地转移注意力。  废寝忘食地研究之下,不到一个月,他就找到了正确的破解方法。就在他兴奋地想要把新的符文刻印上去打开盒子时,一道闪念阻止了他即将落下来的魔杖。  开启盒子的另一个方法是说出正确的口令,菲奥娜设置的口令会是什么?  以她复杂幽微的性格,她最后留下的口令一定会向他传递某种讯息,其中必然暗藏了她最隐秘最深刻的心思,是她无法言说却又真正在意的感情的委婉表露。  他想到她曾经留给他的两首诗,分别隐喻着她在两种情感状态下对他截然不同的看法和倾诉。

这一次的她,在分别之前又会想要对他说些什么?  里德尔的脑子彻底清明起来。  他再一次回想他和菲奥娜从认识以来的点滴,这个过程稍微有点不太顺畅,因为他必须把多次回档导致扭曲紊乱的时间线,整理成最终呈现在菲奥娜视角中的样子。  理着理着,里德尔忍不住苦笑。他曝露在菲奥娜面前,无法自圆其说的漏洞实在有点多,她居然能够忍住不一一戳穿,只可能是一开始存着冷眼看他表演的心态,等到后面感情升温,又出于怜爱的宽容放过了他。  那么,最后的口令会是――真相?不对。事实?不对。谎言,欺骗,阴谋?都不对。

换个方向,爱?不对。信任?不对。重生,永生,死亡?还是不对。  里德尔试了无数个他认为对菲奥娜来说比较有意义的词,都失败了,他不免怀疑起菲奥娜会不会设置的是某个句子或一段话,随即又自己否定了这个猜测。

她不会给他留下一个找不到钥匙的锁孔。  那么,到底会是什么?  她想对他说什么?

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果然,要猜透菲奥娜的心思,比钻研破解任何魔咒都要难得多。

里德尔盯着手里的盒子沉沉叹气,转而又自嘲地摇头一笑。

偏偏就是这样,才让他越发沉迷,无法脱身。  闭上眼捏了两下鼻根缓解疲劳,里德尔站起来走向露台,准备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他的视线在菲奥娜的房间一扫而过,又跟着遽然停下的脚步倏地收回,落在墙角的衣架上。  那里挂着他拿回来的空鸟笼。  放飞的鸟。

重获的自由。  ――“不要为了我变成困兽。”

――“你是自由的。”  怔了两秒,里德尔举起盒子,轻轻地说:“自由。”  “咔。”

盒盖弹开了。  黑色的绒布上,一枚碧绿的,如水滴般通透莹润的宝石戒指静静地躺在那里。戒指算不上精致,指环看起来应该是秘银,除了打磨得很光滑,只能说简朴无华。  里德尔顾不上仔细看,急着拿出扣在盒盖里的纸条展开看。  亲爱的汤姆:

能够看到这封信,说明你还活着,那么顺便告诉你另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如果你是破解了咒文打开的盒子,迎接你的就是一发死咒。你知道的,在德语里,礼物的另一个词意是毒药。  为什么要惊讶?如果你对我的爱只是一场目的不纯的骗局,那么与我一同赴死便是我为你精心安排的代价。你应该可以理解,这并不算有失公道。  不过既然你还活着,那就证明我的某些猜测有错误或偏差,也代表了你的那些蜜语甜言不是包裹了蜜糖的□□,既然如此,那就送你一个小礼物,当做是一直以来感谢你为我付出的回礼。  它有些寒酸,见谅,毕竟我能给的东西实在有限。  汤姆,我听说过爱的模样,但从来没见过,就像对着灯下的影子,模糊地比照起来,我大概是爱你的,却也不能完全肯定。正如我知道你大概是爱我的一样。  留给你的最后一道考验我看不到结果,所以你的爱于我而言是抛落在掌心里的硬币,悬而未决。不过你曾说我的爱能让你重生,那么我爱不爱你这事,于你来说就像我的死亡,足以盖棺论定。  是或否,都已与我无关。

如何对待,则是你的自由。  遗憾的是灵魂开始溃散,我无法动用能力,否则真正送给你的礼物应当是遗忘。

不管是像漏水的屋顶被时不时地惦念,还是像地毯上的咖啡渍渐渐从记忆中淡去,都不是我想要的。彻底忘记,于我于你,或许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祝你好运。  菲奥娜。  里德尔逐字逐句地看完这封信,他觉得他的心脏就像是不断吹气的气球,吹大到极致快要炸裂的时候,又噗地一下松了气,皱巴巴地缩着。既酸且胀,既痛又木。  他翻来倒去地反复看了数遍,对着纸出了好一会神,才小心地收好,把那枚戒指拿了起来。  镶嵌在指环里的的碧绿宝石是葡萄石,质地很纯净,但比起珍贵的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等来说,只是一种比较次等的廉价宝石。

不过,一些会预言占卜的吉普赛女巫认为,葡萄石具有神秘的力量。  它可以给人带来幸运。  里德尔走到床边,俯身握住菲奥娜的手,黑色的复活石戒指很笨重,松垮地套在她的无名指上,显得死气沉沉。

萨拉查说,这个戒指附有诅咒,会招致不幸。  她想把不幸随着她一起带进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