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1 / 1)

却想把幸运留给他。  里德尔用菲奥娜的手把葡萄石的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无名指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测量的尺寸,大小正合适。  十指相扣,里德尔贴着菲奥娜的手背吻了吻。

“你才是我的自由。”他声音轻柔。  为了重获自由,不管多久,他都可以等下去。86、[锁] [此章节已锁]

此章节已锁。87、攻略第八十七步 无冕,的君王 升降梯外面是一个宽阔安静的方形空间,铺着厚厚的暗红色地毯,四周装饰有鲜花绿植,靠着升降梯的地方摆了一张办公桌和椅子,但是没有人在。  明明是地下却光线明亮的落地窗前摆着两张沙发,似乎是让来宾等候休息用的。正中则是一个巨大的像是香炉一样的喷泉,只是从里面冒出的不是水,而是银色的烟雾似的气体,带着让人心旷神怡的淡淡香味。  德特里希和丢勒紧绷的心情在这香气中神奇地缓和下来。

房间与升降梯的门相对的那头通往一条走廊,走廊两边有几个关着门的房间,他们小心谨慎地穿过方厅进入走廊,在尽头向右拐,发现另一条只有窗户的走廊,而它通往一扇气派的高大橡木门。  不用说,那肯定就是魔法部部长的办公室。  德特里希和丢勒喜出望外,抬脚就要往那边走,身后突然响起重叠在一起的两声“速速禁锢”,不等他们反应,就发现身体已经被无形的绳索绑住,动弹不得地往地上倒去。  轻微的脚步声向他们靠近,随之变得清晰的还有扑鼻的浓香,德特里希心里有所猜测,艰难地侧着头抬起来,果然看见刚刚在升降梯里的那个男人,正举着魔杖懒洋洋地看着他。  “又见面了,”他似笑非笑地说,“两位不速之客。”

在他身后,还有个举着魔杖的女人,她有着黑色的长鬈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表情高傲而刻薄,用看垃圾一样的挑剔眼神看着地上的他们。  “你要是想跟他们联络感情,我可以把你一起关进审讯室里,阿布拉克萨斯。”女人冷冰冰地说。

“别这么不近人情嘛,沃尔布加,”阿布拉克萨斯撇了下唇,然后又看向德特里希,“我去问问部长先生,要不要见见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家伙。”  “我觉得没这个必要,”沃尔布加强硬地说,“等我把来龙去脉都调查清楚了,再一并报告给部长先生更好。”

“是不是更好不需要‘你觉得’,得由部长先生来定夺。”  “我知道你一向没什么主见,但好的下属应该学会为上司分忧。”

“为什么让‘没什么主见’的我担任魔法法律执行司司长,而擅长‘为上司分忧’的你做我的副手,我想这已经很说明部长先生的心意了。”  沃尔布加的脸因为怒气先是一白,后又涨红,对着阿布拉克萨斯怒目而视,后者还是挂着油滑的笑容,目光略带讥讽。  德特里希旁观着两人的唇枪舌剑,心想有这两个人坐在法律执行司这个位置,里德尔倒可以高坐无忧了。他希望阿布拉克萨斯能取得这场争执的胜利,这样他才有机会见到里德尔。  正在他斟酌着要不要开口时,走廊尽头的橡木大门无声地从里面推开,一个长相斯文的男人站在门口,嗓音柔和地问:“在吵什么?”  德特里希看到剑拔弩张的两个人立刻收敛了表情,一齐转身面向那人微微颔首,阿布拉克萨斯一直很放肆的语气变得拘谨了一些,语带歉意地说:“抓到了两个闯入者,看起来是冲着部长先生来的。我们正在讨论要不要向部长先生禀告,派瑞特斯,你去问一下部长先生要怎么处置?”  “哦?”派瑞特斯的目光落到地上的两个人身上,德特里希瞬间汗毛直竖,仿佛被蛇盯上的青蛙。  “部长先生正在和麻瓜首相会谈,”派瑞斯特一边说一边抬起手,他手上古怪地戴着一双雪白的手套,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手套,他看着德特里希轻声说,“我来先和这两位聊一聊。”  在派瑞斯特整理手套时,德特里希注意到阿布拉克萨斯和沃尔布加一个面色微变,一个往后退了一步,心中警铃大作。  他不再沉默,大声说:“我没有恶意!我是德特里希?穆勒,国际巫师联合会德国席的代表,我曾见过里德尔先生,他知道我的,我来是有一件要事要和里德尔先生……”  声音戛然而止,德特里希张着嘴,发现自己说不出一个字,对面的派瑞斯特放下魔杖,温柔地说:“太吵了,别打扰到部长先生工作。”  眼睁睁地看着他面带微笑一步步地向自己走来,德特里希手脚冰凉,心里一片恐惧,总觉得那似乎不是一个人类,而是对着美食垂涎欲滴的野兽。  正当派瑞斯特的魔杖快要触碰到德特里希的额头时,从办公室里传出一道柔滑低沉的声音:“派瑞斯特。”  仅仅是平淡地喊了一声名字,派瑞斯特就像是被下达了命令的狗一样定住了。

他收回魔杖,不太开心地对自己的手套吹了口气,恹恹地拖长了声音说:“是,部长先生。”他转身往另一条走廊走去,头也不回地对站在一旁不做声的两个人指派道,“把他们带进去吧。”  两人听命,等那道瘦削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里,阿布拉克萨斯和沃尔布加才放松下来,一个低声咒骂“神经病”,一个含糊地咕哝了句“疯子”。  他们挥动魔杖,将德特里希和丢勒仰面朝天地漂浮着运送进了那个神秘的办公室。  德特里希受视角限制,看不到办公室里的景况,他只能看到头顶十分开阔的穹顶,上面用无数宝石一样的彩色玻璃绘制出繁复的魔法阵,璀璨耀眼,看久了便会产生头晕目眩的感觉。  他连忙闭上眼睛,感觉到自己被带着走了一段不短的路,显然办公室里的空间非常宽阔。

在停下后,他听到押送着他们的两个人恭敬地说:“部长先生。”  “嗯,”另一边响起刚刚喊住了派瑞斯特的声音,语调轻柔,口吻冷漠,“放他们下来。”

“好的。”  德特里希被粗鲁地摔在了地上,旁边的丢勒也发出一声闷哼,随即他们又被摆弄到站立的姿势,这下德特里希终于看清楚了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简直像剧院一样广阔的圆形的房间,四周都围着巨大的拱形窗,可以看到外面正在下雪,但又从外面透进来人工的柔和光线。  他和丢勒站在距离一张半弧形的宽大办公桌十步远的地方,办公桌上规整地摆着几沓文件,几样看不出作用的精致仪器,以及一支正自动在羊皮纸上写着什么的羽毛笔。  而在办公桌后,一个穿着白色丝质衬衫和黑色绸面马甲,身材修长挺拔的男人斜侧着身体,放松地靠坐在黑色的绒面高背椅上。  他有着微鬈的黑发,漆黑的眼睛,肤色苍白却并不显得病气,容貌非常俊美,表情淡漠,在周围的光线烘托下,简直像一尊希腊神祗的大理石雕像,散发着近乎神圣的光辉。  他怎么还这么年轻?

这是德特里希看到里德尔的第一反应。  十年前德特里希曾在成立国际巫师联合法庭的会议上见过里德尔,那时候他才二十四、五岁,却沉稳老练得像是四、五十岁。现在坐在这里的他,看起来无论是相貌还是气度,几乎没有什么变化,非要说的话,就是无形中给人的压迫感更沉重了。  德特里希有些不敢直视他,目光落在他的线条流畅的精致下巴上,抖着声音说:“里德尔先生,我是……”

“德特里希?穆勒,”里德尔用那种冷漠却不会显得装腔作势的口气打断他,“我记得你,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见到你。”  德特里希急忙解释:“非常抱歉,里德尔先生,我没有任何冒犯您的意思,只是我有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情需要请求您的帮助,等不及按贵国魔法部的流程来约见您,这才出此下策,请您原谅。”  从黝黑的双眼中射出来的目光并没有明显的攻击性,但若有似无地在他周身转了一圈,德特里希便出了一身冷汗。  偌大的办公室一旦安静下来,就会让人产生一种孤立无援的惶恐感。德特里希想继续说,没有里德尔的表态又不敢再贸然开口,只能焦灼地咬着嘴唇。  “你说,我听着。”办公桌后面的人终于出声。

德特里希如释重负,迅速说:“一周前,国际巫师联合法庭提起诉讼,认为我们魔法部的一位傲罗――弗利克斯?瓦格纳,触犯了擅自插手麻瓜政治事件罪、危害魔法界公共安全罪等数项罪名,将在八天后安排庭审。”  里德尔看起来听得很认真,“唔”了一声,“我知道,我会在圣诞节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参加庭审。”

“里德尔先生,我不知道该怎么恳求您,弗利克斯是有错,但那个孩子只是过于年轻,性格柔软,才一时鲁莽,请您对他网开一面!”  “我不懂你的意思,”里德尔有些诧异,又似乎颇感有趣地一笑,“联合法庭是个公正公开的地方,所有的审判都由各国的部长共同商议,举手表决,虽然我的首席身份确实具有一定的特殊权力,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用它来制造不公。穆勒先生,你不去请求你们的部长,怎么跑来找我,还说得好像我一个人能决定他的判决一样?”  一直悄无声息的两个守卫此时也是窃窃地笑了起来,像是他们上司说了一个非常幽默的笑话。  德特里希正要开口,里德尔抬了下手,他又赶紧闭嘴,那两个擅长察言观色的忠诚守卫也恢复了仿佛不存在的状态。  里德尔不紧不慢地继续说:“而且,据我了解,那位瓦格纳先生,为了帮助民主德国的麻瓜越过柏林墙前往联邦德国,居然对数个麻瓜士兵施展昏睡咒、忽略咒、遗忘咒等咒语,并在被意外发现时,用了大规模的保护咒,事后又没及时对所有目睹这一场面的麻瓜进行记忆清除。穆勒先生,我必须客观地说,这是一项极为恶性的事件。鉴于德国目前的局势,美国、法国的魔法部都对他擅自插手这件事表示极为愤怒。”  “里德尔先生,”德特里希苦苦哀求,“我知道他犯了极大的不可原谅的错误,但我了解这个孩子,他并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和卑鄙的私心,他只是觉得那些受到压迫、快要活不下去的麻瓜可怜,所以才会忍不住想出手帮帮他们。他是有罪的,但我恳求您,不要把他关到瑟库姆锡兴监狱去,他身体不好,会死在那的。”  对于这番哀祈怜告,里德尔的脸上既没有矫饰的同情,也没有高高在上的冷酷,他平淡地看着德特里希,目光一直很专注。德特里希虽然知道这是错觉,但还是因他看似毫不轻忽的认真态度生出了感激和羞愧。  里德尔用柔和而冷冰冰的口气说:“麻瓜里面有句话,‘在一千磅的法律里,没有一盎司的仁爱’,或许瓦格纳先生的心地是纯洁的,但他的行为触犯了法律,法律无法将一个犯罪行为变成纯洁的行为。穆勒先生,你是要我践踏由我亲自参与制定的法律吗?”  绝望让德特里希脸上蒙上一层死灰,旁边的丢勒再也忍不住,脱口道:“但当一个人既是立法者,又是审判者,还拥有执行的权利,那么你存在的本身不就是践踏了法律吗?”  “丢勒!”德特里希惊慌地喊。

他看到里德尔的眼睛往旁边撇了一下,这才发现两个守卫正在将对准丢勒的魔杖缓缓放下来,表情凶恶而残酷,显然丢勒冒犯了他们上司的话激发了他们深入骨髓的护主习性,而他们的主人仅仅是用眼神就控制住了他们的扑食欲?望。  “你说得很对,”里德尔转向丢勒,心平气和地说,“法律是强者制定的维护社会秩序的工具,至于要维护的是个什么样的秩序,又要用何种手段来使用这个工具,自然由强者说了算。”  他看着丢勒,温文尔雅地一笑,“农民跟着天气播种收割,可从来没听说要按照农民的需求晴暖阴寒,你说是吗?另一位瓦格纳先生。”  里德尔并没有疾言厉色地故作声势,丢勒却被他的气场压制得憋红了脸,磕磕巴巴地说:“你……这样……格林德沃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瑟库姆锡兴监狱里关押的每一个圣徒都是我亲手抓进去的,”里德尔变换了一个姿势,胳膊支在扶手上,手指悠闲地抵着下巴,“假如有一天我也进去了,倒是很高兴能和格林德沃聊一聊成败得失。”  丢勒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德特里希看到里德尔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那个碧绿色戒指,不知怎么闪过一个念头:这枚戒指他好像十年前就戴着。  挥去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想法,德特里希在心里下定了决心,语气郑重地说:“里德尔先生,我此次还为您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我在听。”里德尔的目光放开了像被踩了一脚的野猫的丢勒,转回到德特里希身上。  “我们的部长帕尔默先生,最近似乎和苏联那边的魔法部联系甚密。”

“德特里希叔叔!”丢勒震惊地看着自己一向忠诚缄默的长辈。  里德尔感兴趣似地扬了扬眉毛,他的眼睛又向旁边轻轻一瞥,两个守卫会意地举起魔杖,一个对丢勒用了禁言咒,一个漂浮着他走出办公室。  巨大的橡木门关上之前,丢勒听见那位比他见过的所有暴君更似君王的男人含着笑,轻声说:“穆勒先生,希望你即将告诉我的事值得我推迟了下班的时间。”88、攻略第八十八步 真相,揭开了 阿布拉克萨斯在橡木门外数着时间,差不多半个小时,德特里希拖着有些发虚的脚步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见他脸色煞白,额角沁汗,一手捂着胸口,脸上还残留着一丝痛色,阿布拉克萨斯立刻收起之前的敌意,略带关切地走上前,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不用,”德特里希挺直脊背,不愿示弱,“我的同伴呢?”

“沃尔布加带他下去喝茶了,你可以去楼下的傲罗办公室找他――”满意地看到德特里希露出惊容,阿布拉克萨斯这才慢悠悠地解释,“放心,我们不是派瑞特斯那个疯子,没有部长先生的示意,我们不会擅自对他做什么的。”  顿了顿,他望着德特里希,意味深长地一笑,“哦,对了,这里没有其他人,我们可以称呼部长先生为――大人。”

抿了下唇,德特里希跟着轻声重复,“大人……”  说完,似乎放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德特里希表情松弛了一点,对着阿布拉克萨斯点点头,“我要去找丢勒那孩子,但愿他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希望我们下次还有机会再见,阿布拉克萨斯。”

“这个机会肯定不会很晚到来,德特里希。”阿布拉克萨斯亲切地说。  等到走廊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阿布拉克萨斯收起轻浮的笑容,端肃了表情,回身轻敲了两下橡木门。

“进来。”  得到许可,阿布拉克萨斯推开门走进办公室,看到他的上司――亦是他的主人,将椅子旋转了九十度,侧身对着办公桌靠在椅背上,正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虚假的雪景,交叠在腹前的手无意识地轻轻旋转着那枚碧绿色的戒指。  跟随这位大人多年的人都知道,这是他陷入思索时的一个小动作――阿布拉克萨斯有时甚至怀疑,是不是他知道自己的心思过于难测,会让属下惶恐,这才故意泄露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癖好以示亲和。  不过,癖好是无关紧要,以阿布拉克萨斯挑剔的眼光看来非常普通的那枚戒指,对大人应该是至关重要的。  没有人会把不重要的东西贴身佩戴二十年。  “派瑞斯特呢?”里德尔终于结束了沉思,转正椅子看向一声不吭的下属。

“不清楚,大人。”阿布拉克萨斯见缝插针地给他穿小鞋,“您喊住他后,他就郁郁寡欢地离开了。”  里德尔不置可否地点头,阿布拉克萨斯也不敢再挑拨,转而问:“大人,您为什么这么快就给德特里希打了标记?不需要再观察一下吗?”

“我观察了他很多年,”里德尔像是突然才想起来这回事,“我是让亚德利去办的,他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很不错。”  原来那个瓦格纳的事不是意外!

阿布拉克萨斯恍然大悟,居然是亚德利在从中暗中推波助澜。就是为了收服德特里希?大人想要用他做什么?  他一面想一面不服气,但又不能不承认,亚德利总能得到一些秘密任务,是因为他就是有把所有任务都变成秘密的本事。  “咚咚。”

半开着的门被敲响,一个戴着细框眼镜,短发的干练女人捧着一摞文件走进来,一边说:“大人,今天怎么还没下班?”  “亲爱的副部长女士,刚才走廊里的动静你都没听见?”阿布拉克萨斯惊讶道。

“赶在假期前要处理完的事情太多,听见我也会当没听见。”她把文件按标签分成三沓,一一放在办公桌上,一板一眼地说,“大人,这几张红色的标头的文件您过目一下就行,其它都已经处理好了。”  “辛苦了,约瑟芬。”里德尔适时地勉励了一句,又问,“几点了?”

阿布拉克萨斯抢着掏出怀表,“六点半。”  魔法部的下班时间是六点,一般情况下,里德尔都会准时下班――这也是赢得魔法部上下员工喜爱的一点。

没有人不喜欢到点就走的上司。  果然,里德尔起身换外套,阿布拉克萨斯连忙上去给他拿围巾、帽子和手套――这向来是秘书的活,不过秘书的儿子生病了,里德尔通情达理地给她提前放了假。  “谢丽尔看到这一幕一定会很欣慰的,”约瑟芬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她在家里一定很担心大人得不到妥帖的照料。”

阿布拉克萨斯装作没听出他话里的淡淡嘲讽――这个古板得一点都不像法国人的女人和沃尔布加一样讨厌。  里德尔不在乎自己属下间的各种小心思,对两个人一点头,“你们也下班吧,提前祝你们圣诞快乐。”

两人忙不迭地一手按上心口,恭敬地低头欠身,只听“啪”的一声轻响,再抬头时,里德尔已经消失在了办公室里。  只是少了一个人,办公室里就好像骤然变得空旷,阿布拉克萨斯绷紧地肩膀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他看着无人的办公椅,忍不住扭头问:“你们一点都不好奇大人每天晚上都会去哪吗?”  与性情莫测相对应的,里德尔的行踪也一向是个迷。他有个公开的住所,是一座符合他身份的豪华庄园,他经常会在那里接见来宾、召开会议和举办宴会,但哪怕待到再晚,他也从来不会住在那里。至于他离开庄园后会在哪里休息,没有一个人知道。  在这件事上,哪怕亚德利的申明从来没有可信度,所有人也都相信他也不知道――主要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把亚德利推上大人的唯一心腹的位置。

就凭他会装傻扮楞?  约瑟芬转头看了阿布拉克萨斯一眼,镜片后的眼睛似乎微微向上翻了一下,“既管不住舌头,又管不住下半身,真怀疑你到底能不能管住你手上的工作。”

“你――”瞪着转身离开的曼妙背影,阿布拉克萨斯气得恨恨一挥手。  已经离开的里德尔不知道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场口角,不过他知道了也只会内心暗哂。

在他手下担当重任的人都经过精挑细选,保证他们既不会有深仇大恨影响协作,又相互之间各有嫌隙和矛盾,绝不可能暗中联合。  而且他们都是聪明人,就算是装,也要表现出些许不和来让他放心。

真真假假,看的人和演的人心里都有数。  里德尔离开魔法部后出现在了伦敦的街头,外面也在下着雪,他变出一把纯黑色的伞撑在头顶,走了几步路后在一家店铺的雨棚下收起伞,熟门熟路地推开玻璃门,走进了这家充斥着甜腻香气的甜品店里。  柜台后一个头发花白,唇上的两撇胡须也白透了的老人抬眼一瞟,松弛的脸上浮现出笑容,“晚上好,里德尔先生。”

他动作有几分迟缓地从下面拿出一个已经打包好的纸袋,放到柜台上时又从旁边拿了个刚烤好的牛角面包放了进去。  “我猜你应该还没有吃饭。”他舒展着深深的皱纹说。

“谢谢你,汉斯先生,”里德尔接过,彬彬有礼地说,“你猜得非常准。”  此时的里德尔收敛了所有的气势,当然,无法隐藏的容貌气度还是让他非常出挑,但看起来就像个在麻瓜里有些地位,性格矜持的贵族绅士。  见里德尔颔首准备离开,汉斯突然叫住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里德尔先生,从你第一次来我的店里到现在,已经刚好二十一年啦。”  沉默了一瞬,里德尔轻声说:“是的,汉斯先生,你的记性非常好。”

汉斯眯着眼睛看了会里德尔,又看向玻璃窗外华灯初上的飘雪街道,眼神悠远。  “那是因为,我的妻子也离开我二十一年了。”他说完,停了停,又看着里德尔,眼角的皱纹因为笑意而密密地褶了起来,“心里有个人惦记着,日子就会过得很快,因为每晚临睡前想起她怒气冲冲的脸庞,仿佛就在昨天一样。是吧,里德尔先生?”  里德尔看了眼手里冒着香气的纸袋子,淡声说:“我和你的感受可能不大一样,汉斯先生。你的每一天都是在走向她,所以会觉得时间如倾泻而下的水,流逝飞快。而我的每一天,都是在等她走向我,因此每个夜晚,我都感觉太阳像溯流而上的鱼,迟迟回不到它出生的河流。”  汉斯哑然,在里德尔推开门时,他提高声音说:“希望明年的圣诞节,我们还能见面。”

就见那个始终表情凝淡的男子微微侧过脸,朝向他的半边唇角掠过一丝笑意。

“会的。”他轻声说。  撑开伞,里德尔捧着纸袋走在马路旁的人行道上,步伐不紧不慢。前后都是出来吃饭、逛街和采购的人群,眼前霓虹璀璨,耳中充斥着混杂在音乐声中的笑声和人语,不时有步履匆匆的人擦着他的胳膊经过,伞面碰撞,留下一句随口的“抱歉”和一簇从伞上滑落的雪花。  换做以前,他会觉得这群庸庸碌碌的麻瓜吵闹,心烦地用咒语将他们隔开,但二十年过去了,经常走这条路的他已经完全能够忍耐――或者说,他适应了这种喧嚣的烟火气。  他依旧不喜欢置身于麻瓜之间,不过时间是最好的磨刀石,总能让人把无法容忍,一点一点拗成处之泰然。  里德尔走过了正在布置圣诞树和搭建活动舞台的教堂,在伦敦塔边略站了站,望见纷沓而下的雪花转瞬间就消融在漆黑湍急的河面上,就像无数的细小陨石跌进了天际。  他接着又抬起脚步,经过剧院时他用伞格挡开了派发活动传单的人,一路往前走,发现原本是个酒馆的地方已经改成了法国餐厅,本以为会消失的书店倒是屹立不倒,那家他经常光顾的花店他这次也走了进去,出来时抱了一束矢车菊和白桔梗搭配的花束。  在雪渐渐停下时,里德尔也走到了他的行程终点――密斯特路三号,吉格尔夫妇的住处。

他看了眼从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按响了门铃。  不过一会,一个人开门小跑着出来,打开了院子外的铁栅门。

“晚上好,汤姆,”吉格尔先生有些微喘,“你刚下班吗?快进来,我们正在吃饭呢。”  里德尔摇头,“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他打开纸袋,从里面拿出一个提前分开包好的小袋子,“顺路带的,帮我给吉格尔太太。”  接过袋子,吉格尔先生回头望了眼,转回来叹了口气,低声说:“谢谢你,汤姆,明明知道我们的女儿菲奥娜不存在,还要帮我妻子一直维持着这个虚幻的梦境。”  借着路灯的光,里德尔看着眼前的吉格尔先生,快要六十岁的他头发差不多全白了,额头上的皱纹深刻,他急着出来开门,只穿了衬衫和羊绒的针织衫,看上去有些单薄瘦削。但他的身形并不佝偻,眼神也很清明,时刻透出良善和坚毅。  任何品德崇高的善人在里德尔这都会被他翻找出污点,沦为伪君子,只有这对治病救人了一辈子的夫妻,他没办法用挑剔的眼光去评判。  “既然那么多人笃信上帝的存在,吉格尔太太的信念也并非不能成真。”里德尔微笑着说,“帮我给菲奥娜带一句生日快乐,明天我就不过来了。”

“我会的,我也替菲奥娜谢谢你,汤姆,”吉格尔先生拍了拍他的胳膊,郑重道,“你是她唯一一个真实的朋友。”  里德尔含笑告辞,转身走进了马路对面的密斯特路十三号。  开门亮灯,满室的灯光驱逐了黑暗,里德尔环顾室内,在他的细心维护下,这个由他亲手打造的麻瓜房子分毫不差地维持着二十一年前的样子。  只是再精妙的魔法也只能清除灰尘和污垢,无法凭空捏造出鲜活的人气,二十年来无人驱赶的寥落像看不见的幽灵一样附着在每一样崭新的家具上,就连耀眼的水晶吊灯投下来的光,照在身上都透着阴冷,仿佛在洋洋得意地宣告,禁止任何活人入侵它们的领地。  但这并没有对里德尔造成影响,他习以为常地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检查暖气和壁炉是否正常,又去院子和花园里清除了积雪枯枝,比幽灵更像幽灵地无声游荡。  热闹的街头与他泾渭分明,在这个岑寂的空屋里,他却如同一滴水融入了大海,甚至连呼吸于他而言都是多余的了。  巡视完整个屋子,里德尔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仰面往后一靠,闭目休息了一会。暖气和壁炉都没有开,他也懒得用保暖咒,刚刚稍许流动起来的空气又渐渐凝滞了,刺骨的寒意一重又一重地往下沉,像湿漉漉的海草一样层层缠绕在他的身上。  恍惚间,里德尔觉得自己像是一具死尸,在黑?q?q的深海中不断下坠,越来越深,却永远触不到海底。  睁开眼,他起身打了个响指,房子里的灯一瞬都熄灭了,黏稠的黑暗之中传来了又一声类似响指的轻响。  眼前光芒又盛,不同于刚才吊灯那寒岑岑的惨白冷光,里德尔沐浴在了柔和的暖黄色光线中,周身的寒意也被扑面而来的暖意驱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饭菜香气。  他回到了木屋的起居室里。  “主人。”家养小精灵迅捷地出现,低垂着头接过里德尔脱下的衣物。盘踞在房门外的巨大蝰蛇也抬起了三角形的头,朝他吐了吐猩红的蛇信,蓝紫色的鳞片花纹闪烁着艳丽的寒光。  “一切如常?”他问。

“一切如常,主人。”小精灵毕恭毕敬地回答。  “纳吉尼?”他又用蛇语问。

“没有……敌人……”担当守卫的蝰蛇尽忠职守地回答。  说不上是安心还是失望,也可能是根本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里德尔抱着花束和纸袋打开了那扇紧闭着的房门。  菲奥娜曾说过,唯一永恒不变的是死亡。

这么多年来,里德尔总想给这句话再加上一条――或许还有她的房间。  每天都要光顾的小小房间,似乎连今天的每一颗落灰都在昨天的同样位置。梳妆台上的发梳,换衣凳上的衣裙,画架上的画笔,床头夹了书签的书,衣架上空荡荡的鸟笼,所有东西都纹丝不动。  里德尔想起了汉斯说的话,这里确实一切都像是昨天一样。

包括躺在床上安静沉睡的少女。  把花插进了花瓶里,里德尔坐到床边的扶手椅上,又一次地长久凝视着菲奥娜。  她头戴冠冕,胸前垂着挂坠盒,枕边摆着始终萦绕着淡淡光芒的金杯,在长生药水和挂坠盒的作用下,她的容颜维持在最明艳的样子。肌肤雪白细腻,双颊和嘴唇都饱满红润,覆在眼睑下的淡淡睫毛都像是经过工笔细描,每一根都恰到好处地卷翘着。  她的脸微微侧向里德尔,仿佛在悠然地等待他随时把她唤醒。

这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