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了知脑子里乱糟糟的,目光漫无目的地乱扫,最终落定在义庄一口口摆放齐整的棺材上。

心里有了主意,宋了知还未来得及与仇珂细说,屋外却又是一阵马蹄声响,宋了知抬眼望去,竟是十多天没见的林敏回到义庄。

他还是第一次看林敏骑马,见她红裙翻飞,下马利落,便知她马术精湛,并非初学者。

宋了知无暇细想林姑娘何时学会了骑术,因为他忽然记起那天医馆年轻大夫给他展示的箭矢为何会眼熟了。

很久之前,他曾经在义庄见到过南军特有的鱼头箭矢,但那时的他什么都不懂,只当那是极普通的羽箭。那会儿起义军刚刚建立,战火尚未蔓延到北方,南军的武器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在他们的义庄当中。

再加之薛令修曾坦言派人监视过他,宋了知过去一直未能察觉,还以为是自己粗心大意,没能发现跟踪的人。可仔细想想,或许薛令修根本没有派人尾随他,而是通过别的方式知晓他的情况因为要请假,许多事宋了知都会主动与林敏报备。

若林敏也是南军的一员,许多事就解释得通了。

她能够独自接手这样大的义庄本就不大对劲,连仵作们都对她恭恭敬敬,又素来神秘,从不谈及自己,时至今日宋了知都不知晓林敏家住何处,可有亲朋。再想起林敏说她上山采野菜时恰好碰上在雪地昏迷的宋了知,他当时满心记挂着阮雪棠,完全忘记细想林敏一个女子怎么可能将他从那么远的雪山带回义庄。

那么说来,有太多事都不同寻常,只不过是宋了知一贯不爱将人往坏处想,所以从未察觉异样。

仿佛被人利用了一般,宋了知心中五味杂陈:“林姑娘,你......”

像是为了印证宋了知的猜测,林敏从袖中拿出轮班的册子递到宋了知面前,又拿纸笔匆匆写下一句话:抱歉,我没想到他会杀了那对母子。

从林敏口中再听到谭大牛母子的事情,他依旧心痛不已,不过宋了知如今成熟许多,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林敏过去待他不错,还帮了他许多次,光凭这些,他便不能像讨厌薛令修那样憎恶林敏。

“林姑娘,你让我来义庄帮忙,是因为一开始就知道我与阮公子的关系吗?”宋了知垂下眼,苦笑发问。

林敏摇了摇头,脸上难得出现急色,在纸上写道:你在义庄帮了一阵子忙之后薛令修才找过来的。

宋了知叹了口气,稍稍释怀,至少林敏不是刻意接近他:“你是多久加入他们的?”

拿笔的手顿了顿,良久后林敏方在纸上写下:南军的主帅是我兄长。

“你和那个林世子是兄妹?!”话刚出口,宋了知便感觉自己问的傻话,这俩人姓氏都一样,还能不是一家人么。

林敏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了。

仇珂是知道林敏身份的,看气氛如此尴尬,连忙转移话题:“对了,宋先生不是刚刚说想到法子了么?是什么样的妙计?”

宋了知深吸几口气,快速平复好心情,认真道:“算不上什么妙计,只是陆公子破城一事给了我启迪,或许可以用棺材将人运出。”

“可要是官兵掀开棺材来看......”仇珂抿了抿唇,面露担忧。

“留些缝隙,直接用棺材钉将棺盖封上,趁王孙出行或是人多的时候过去。”

宋了知见林敏点头,知道同为缝头匠的她已明白自己的意思,向仍然懵懂的仇珂解释道:“棺材一旦钉死,需要好几个人用特制的撬棍才能打开,那些官兵为了节省时间,应该不会如此详细的检查。”

林敏忽然想起什么,在屋里翻翻找找,寻出一块染灰的令牌,在纸上写道:给他们看这个,便说是义庄送出的尸体。

有了义庄的牌子,犹如多了一层保障,令宋了知安心不少。

仇珂让随行的侍卫去调查近日可有达官贵人出行,自己留下与宋了知等人继续商议这个计划的细节,原以为需要些时候,没想到那侍卫回来得极快,匆匆在仇珂身旁耳语一阵。

听完侍卫禀告,仇珂起身问道:“宋先生,你行李多不多?现在便可以收拾了!”

“现在?”

“对!”她重重地点了下头,“就是现在。我刚得到消息,明日下午镜鹤观的那位亲王要携男宠出城游玩,听说那位亲王既讲排场又有些迷信,那些士兵怕开罪他老人家,定然很快便会放你们通行。”

林敏和仇珂怕他收拾不完行李,想要帮忙,然而宋了知除了阮雪棠和大鹅外,其实也没什么可带走的,谢绝了她们的好意,约好明日出逃的时间,目送她二人上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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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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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了知回到房中,原本想叫阮雪棠用过晚饭再睡,可看他睡得这样熟,到底不忍心将人唤醒,洗漱一番,也轻手轻脚躺上床,把人圈入怀中,亲亲对方柔软的发顶,心满意足地准备入眠。他当真是疲倦极了,一闭上眼便进了梦乡。

阮雪棠却因这番动作醒来,屋里黑漆漆的,他仔细辨认一会儿,这才认出是在他与许庆避过风雪的房间。

宋了知那时候分明被他的所作所为吓得够呛,才与他起争执不久,他害得宋了知无家可归,最后只能和尸体住在一块儿,这蠢狗却还是把他迎进屋里细心照顾。不但如此,之后又背着他逃进雪山,为他杀人,就连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了,都还要咬着牙让他先逃走。

“你笨死了,宋了知。”阮雪棠沉默良久,只得出这样一句结论,掐了掐宋了知熟睡的侧脸,无端幼稚起来,狼崽子一样恨恨咬上圈住他的手臂,却在扣合的一瞬间控制了力道,只留下浅浅的牙印,蛮不讲理地质问着。

宋了知仍在安睡,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但拥着阮雪棠的手却从未放开,始终将人抱在怀里。而阮雪棠发够疯后,毫不客气的在宋了知怀中寻到个舒服位置躺好,再度闭上眼,下意识回拥住对方。

或许是因为睡在熟悉的怀中,阮雪棠格外好眠,这一觉直到第二天正午才舍得醒转,把守在床边的宋了知吓得够呛,差点要跑去寻大夫。

阮雪棠夜里留的牙印早消了,宋了知对昨夜之事一无所知,边为阮雪棠穿衣,边将定好的计划告诉对方,宽慰道:“阮公子,你若还想住在钰京,待日后安全一些了我们再回来。”

阮雪棠打着哈欠,他对亲爹都毫无感情,对钰京自然也没多少乡愁:“不必,就按你说得办,先去南边。”

以南军的势头,朝廷坚持不了多久,一旦新帝登基,他们自然不必再过这种躲躲藏藏的生活。宋了知原本还有些担心阮公子会嫌弃自己的计划,见他肯配合,心中不由欢喜,带着大鹅忙前忙后,收拾出一个包袱,里面全是给阮雪棠路上吃的点心。

待二人用过午膳,宋了知站在门口等仇珂前来,昨日他们说好,由宋了知与仇珂的一个侍卫一同送棺材出城。然而宋了知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仇珂,反倒见裴厉牵着一辆板车过来。

“我和那个姓仇的女子说了,由我送你们出城。”裴厉面无表情地说道,“阮谨呢?还晕着?”

阮雪棠一出门就听见裴厉仿佛又在咒自己,很没有好脸色,尤其是看见裴厉身后的板车,更是怒上心头:“裴厉,你让皎皎拉这种破车?!”

宋了知忙着搬棺材,还没细看牵来的车子,阮雪棠说了他才发觉,车前一黑一白两匹马可不正是阮公子和裴厉的坐骑。这两匹马无论哪匹都是日行千里的良驹,用来拉这辆破板车的确有些屈才。

“不然怎么把你运出去?”

裴厉盯着阮雪棠湛蓝的眸子冷声反问,他不能去营救阮雪棠,但想办法从被抄的王府中弄出阮雪棠的坐骑还是能做到的,特意把它牵来送给阮雪棠。

他最小心眼,见裴厉把他说的像运货似得,阮雪棠冷笑道:“别说得你如今高枕无忧一样,要是朝廷知道你没死,你当他们还容得下你?”

“我本也不打算继续留在钰京。”裴厉不咸不淡地应了,主动去帮宋了知搬运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