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公子实在太客气了,”那人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对了,在下听闻您在钰京是一名缝头匠,对吗?”

宋了知料想是仇珂说了这事,点了点头,便见陆公子亲自为他倒了杯茶:“既然如此,便是我有求于宋公子了。”

此人乃是救出阮雪棠的关键,宋了知甚至没问对方要他做什么,直接说道:“只要陆公子愿意派军救出他,让我做什么都行。”

他见宋了知这样大的反应,连忙安抚道:“放心,并不是要您做什么杀人放火的坏事,只是钰京城久攻不下,我不忍百姓再受战火摧残,所以有一个破城的法子,可惜找不到手巧的人帮助。”

宋了知仔细听了陆公子的计划,原来是南军想要炸毁钰京城内几处重要的军事场所,但如今钰京城门搜查得极紧,每一样运进城的货物都需打开来仔细检查,用于炸毁的火药压根运不进去。

现如今只能找了一些尸首,希望宋了知将油纸包好的火药全部缝进人肚当中,且要看不出痕迹,避免城门守卫突然脱去尸首服饰仔细查看的风险。

宋了知以往只给缝过脑袋,针脚也就在脖子那一圈,只要掌握了技巧,便无什么难度,但肚子上脂肪偏厚,伤口也大,要让人看不出缝合的痕迹不仅需要高超技艺,还需要极度的耐心和注意力。

宋了知明白其中的艰难,但这样看起来更像是他与南军的条件交易,反倒令他觉得可信一些,为了阮公子,他毅然决然地答应了南军的请求。

起初,宋了知先找了与人类肤色相近的死猪作为缝合练习,昼夜不分的在义庄练了两天左右,这才让南军将尸首和火药送来。

即便如此,宋了知缝合第一具尸体时仍花了一个多时辰,分明是雪天,他却出了一身的热汗,送来的尸体又放了几天,难免生了臭味,因长时间高度集中注意力,眼睛异常干涩,看什么东西都是看不清晰。然而他却一句抱怨也没有,草草地吃了顿饭,继续将火药缝入尸首当中。

一连忙了五六天,宋了知手指被割了许多伤口,终于缝完最后一具尸体,而陆公子也如他所言,不仅派兵阻碍羌翎军队会合,还特地拨了一支精兵让宋了知直接去救人,不必等待凶石的援军。

话至此处,宋了知再度感叹道:“陆公子当真是个好人啊。”

在宋了知怀里的阮雪棠完全没听出那家伙人好在哪里,心里和明镜似的,只觉得那个姓陆的做作得不行。

群?1~22~49?整理.221--2 1:29:

一百一十章

11

阮雪棠体内仍残存着药效,没过多久便倚着宋了知肩膀睡去。

见阮公子睡熟了,宋了知将人侧抱入怀,下巴轻轻抵着阮雪棠额头,格外珍惜这温存的时光。

听着有规律的马蹄声,脖间能感受到阮雪棠呼吸的暖意,那么多天来一直没好好休息过的宋了知此刻也有些疲倦,但又舍不得入睡,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期待。

他想,既然如今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自己也该好好筹划一下两人今后的生活。

阮公子若是还想留在钰京居住,那他就还是照最初的计划去把那间小院买了;倘若不愿留在钰京,他们便回南方的小院,不过还是要把那几间房子重新装砌一番才好。当然,阮公子要是对这两处都没兴趣,那他就带着阮雪棠四处游历,领他去所有他想去的地方,只要两个人总在一处,哪里都是他们的故乡。

到了义庄,宋了知小心翼翼地抱着阮雪棠下了马车,却看见门前有个黑衣男子在等候。

或许是因为身着黑色,落在裴厉身上的白雪格外明显,薄薄一层积在肩上,也不知到底在雪中站了多久。见被宋了知抱在怀中的阮雪棠双目紧闭,裴厉快步走来:“他受伤了?”

宋了知摇摇头:“阮公子只是在回来的路上睡着了。倒是裴将军你,现在已能下地走动了吗?”

前些日子宋了知一直忙着帮陆公子缝尸体,得空时曾去看望过裴厉几次,两人如今关系虽算不得好,但显然比之前的针锋相对缓和许多。裴厉原本也想与宋了知同去营救阮雪棠,但奈何伤势过重,莫说拿剑,连行走都困难,只得让宋了知独自领兵前去。

听到阮雪棠无事,裴厉冰封的神情这才有几分松动,不自觉地放轻声音,似是害怕吵到睡梦中的某人:“出事了。”

纵然宋了知的心脏已历经千锤百炼,听到这句话时仍是皱紧了眉头

将阮雪棠抱回床上安置好,确保屋子里足够暖和之后,宋了知与裴厉走到平日停放尸体的房间,林敏这些天都没出现,房里空荡荡的,并无尸体。

“裴将军,发生什么了吗?”宋了知问道,同时从角落抽出矮凳,纵然裴厉永远都是那幅冷冰冰的神情,但宋了知看他步履迟缓,便猜出裴厉定然是在硬撑,连忙让他坐下。

裴厉并未接受宋了知的好意,背脊依旧挺得笔直:“诏狱里的那个人被查出不是阮谨了,皇帝震怒,不但下令全城追捕,并且在钰京周围几条道路都设了关卡拦截。”

“有说是怎么发现的吗?”

“尚且不知。”

宋了知脸色难看,也许是那些狱卒无意间发现的,但他当初也曾为了救阮公子把诏狱替身的事告诉过薛令修,那家伙既然告发过阮雪棠一次,保不齐会做第二次。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是重点,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如何带着阮公子安全逃离皇帝的搜捕。

继续躲在钰京城内只会是坐以待毙,但往外逃的道路都设有关卡,他总不能再带着阮雪棠躲进雪山去当野人。

他思来想去,始终没想到解决之法,看裴厉虽一言不发,但面无血色,只得先劝道:“再如何也不会今日就搜到义庄这儿来,裴将军先回去休养,等阮公子醒后我问问他的想法。”

直到此时裴厉才克制不住地溢出几声咳嗽,倒是将宋了知的话听了进去,阮雪棠心术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说不定会有什么常人想不到的点子。

“照顾好他。”裴厉临走前说道,拒绝了宋了知用马车送他回去的提议,翻身上马,独自骑马回到南军为他安排的住处。

据仇珂所言,陆公子向来惜才,若非两军交战,否则绝不会伤害裴厉这样的将才,现如今既然裴厉没有继续效忠昏君的想法,那他们南军自然不会为难他,反将裴厉奉为座上宾。

看着裴厉逐渐远去的身影,宋了知总算明白南军为何这样得民心了,若是当真天下易主,说不定对百姓来说是件好事。

宋了知回到房中,发现阮雪棠还在昏睡,纤长睫毛如同小扇,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全然不知外界又起了波折。宋了知虽告诉裴厉自己会与阮公子商量,但看到阮雪棠这般恬静的睡颜,恨不得什么风雨都替他挡去,哪舍得他再担忧分毫。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突然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宋了知以为是裴厉去而复返,担心他出了什么事,急忙出门察看,没想到来人竟是仇珂。

她不似初见之时乘马车前来,而是独自骑了一匹适合她娇小体型的马驹,身后跟着三两侍卫:“宋先生,诏狱之事我已听闻,特地来帮你的。”

没有仇珂引荐他去见陆公子,他根本没办法将阮雪棠救出,光是这点他就已对仇珂感激不尽了,如今见她那样热心地想要帮助自己,宋了知当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仇姑娘,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怎好再劳烦你......”

“宋先生这话就见外了,原本便是你有恩于我,我如今所为不过是报答当日恩情而已。”她翻身下马,“其实我也帮不了什么大忙,只是我想了想,以如今这种形势,继续躲在钰京恐怕多有不便,还是逃去别处的好。”

宋了知亦是如此认为:“是这样没错,但我听裴将军说路上设了关卡,只怕没那么轻易离开。”

“既是关卡,自然就有人多忙碌、换班接替之时,选定好的时机,再找个妥帖法子蒙混过去,应当也不是太难。”仇珂款款答道,“我已找手下去盗取他们轮值的册子,一会儿便送过来。”

宋了知二十多年来一直循规蹈矩,从未有过盗取他人东西的想法,导致思维局限,一时陷入死路,如今得仇珂提示,他茅塞顿开,是了,若是按仇珂的法子,他只要想办法与阮公子一同通过关卡至于如何通过,或许可以逼重语冰再给他们做两个人皮面具?不,既然朝廷已经发现诏狱的人皮面具,再用这招风险太大,还需想个别的法子。

宋了知逼自己冷静下来,认真思索着如何蒙混过关。

阮公子样貌那样出众,直接装扮成商人走贩定然是骗不过去的,可要是遮着脸,肯定更让人起疑,许多想法还没说出便被他自己否决,有那么一瞬,宋了知甚至有想过让阮雪棠扮成未出阁的女子模样,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带着帷帽出去,但想想阮雪棠那极要面子的个性,还是就此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