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时前这孩子刚吃完最后两只鸟。他皱起眉头,看了看地图,拐下公路,驶入阿比林小镇。他不知道艾森豪威尔的故乡欢不欢迎尸体清洁工和吃鸟的女孩,但Holiday Inn肯定欢迎意料外的住客。
鸟,这个时候肯定找不到,蝙蝠倒有不少。但今天似乎有什么不一样,安对着隔壁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汉堡店流露罕见的渴望。
他给她买了汉堡和鸡块的套餐。女孩狼吞虎咽地吃刚加热好的鸡块与薯条,手指蘸满盐粒和番茄酱,但毫不在意。
他刚吃下半个卷饼,安的面前就已空空如也。她把食物全吃光了,又揭开杯盖,贪婪地将最后一滴可乐榨干。女孩的视线投到奶昔菜单,他不得不走过去点单,端回一杯加满巧克力糖浆和人造奶油的甜蜜制品。
店员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虐待儿童的犯人,令他很不自在。或许是满月的缘故,直到办理好入住,他都毫无睡意。当了半年全职父亲,偶尔也想回归单身。
阿比林大概不会有适合他这种人的酒吧,但谁知道你能在夜晚钓到什么人?尤其长着一张不太寻常的面孔的异乡人。有人会对着这张脸发表仇恨犯罪的宣言,但说不定有人看到就会硬起来。
男人洗澡,换上一件在细节处精致得有点过了头的衬衫,戴一块泰格豪雅手表。安吃得饱饱的,而且完全累坏了,不会注意到他在大半夜溜出去的一小会功夫。
好久以后,他还是无法释怀自己当时那副活似银行家或律师的打扮。安就站在门口,眼窝深陷,疲惫不堪,盯着他看。
他瞪着她,嗓子眼里的字怎么都跳不出来。
“……你怎么还醒着?”“你要出去做什么?”
“抽根烟,再喝杯酒。”
谁都看得出来这不是真的。他又皱起眉,摸不准茹对女儿的性教育究竟进行到哪一步,这时候他还以为事情仍掌握在自己手里,下一秒,女孩就抱着一颗“小男孩”砸了过来:“雷,我不可以吗?”
“什么可不可以?”男人身体变得僵硬起来。
“我看过你的浏览记录。”她向前迈一步。这一步真的好大,女孩的额头快要抵到他的鼻梁。“我也可以做一样的事。”
他咬紧牙齿,想问的问题脱口而出时,听起来像是责备一样:“那个网站里的所有东西你都不该看。你无视了年龄要求,对不对?”
她扬起头,湖色的眼里有种压抑的灰仄色调,故作自然地吻向他的嘴角。
男人立刻偏头,推开女孩,她不肯罢休,嘴唇蹭过他的脖颈,引起一阵颤栗。
他胳膊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安,我今晚不会出门。该死的,你成人之前我都不会出门!我绝对不会抛下你,也绝对不会伤害你,所以你没必要做这种事,听明白了吗?”
“喔。”她眨了眨眼,环顾四周,“我可以先进去吗?”
她还真不客气,没听到回答,就把他挤到一边,自顾自关门,眼神四处搜索,锁定他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可以接在浴室水管上的便携灌肠器。他感到双颊火辣辣的,不过铁青脸色还未褪尽,勉强看得过去:“你还有什么事吗?”
女孩抓着那东西,理直气壮地看着他:“我看过,我知道怎么做。她们管这个叫Pegging。”
他深吸一口气:“回去。”
她又走到他面前,近距离看,脸型的棱角与她的父母都不甚相像,反而与他有几分相似。
“雷,我不可以,是因为你讨厌我吗?”
趁男人愣神的功夫,女孩抬起一只手摸了摸他剃干净胡茬的脸颊,指尖温柔地在皮肤上摩挲,接着抬起另一只手,双臂环向他的脖颈。她眼巴巴地看着他,这样的眼巴巴是饿急了的狼固有的眼巴巴,而他就是让味觉格外刺激的食物。
“我很饿。”
她说。
“雷,我真的快饿死了。”
第5章 04 旧母语(H)
茹和他的母亲是一个严厉的人。她算不上二代移民,所以努力想把自己的孩子打扮成正儿八经的美国人。水土不服,黄皮肤化了的美国梦,丢不下、又学不会的旧日母语。
茹打一开始就下定决心不去学那门语言,止步于“我叫茹,我住在阿克隆”和“新年快乐”。
小时候,她和他都被晾衣架抽过后背和屁股,就因为期末考试拿了一个“B”。记忆中昏黄的灯光里,母亲微微驼背,茹裹在碎花裙里的清瘦身姿却总是笔挺地伫立。他仿佛能嗅到厨房里那股汗与油烟与痱子粉混杂的气味。家中罕有泪水,唯有大块大块无法晕开的沉默。
药柜里当然都有些药丸。各式各样的止痛药和镇静剂。新的,旧的。碗柜的角落藏着烈酒,属于早出晚归供养家庭的生父。
姐姐挺了过去,他没有。他对融入社会这件事根本没有兴趣。但他没想到的是,从晾衣架换成教鞭,茹把母亲的大部分习惯完整继承。
遗传是一种癌症。
他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索性不再思考。能离开的年纪,他背着旧背包,头也不回地离家。母亲找过他吗?梦里或许有。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只得到一连串的沉默,以及僵硬死板的表情,硬生生地填充在他的视野里。他想。这是他们这类人挥之不去的梦魇,永无止境。
烟雾与水汽。汗的黏腻。坟墓。水泥的坟墓……多么切实的比喻。
疼痛与酸胀感让他打了一激灵。他把胶管从身体里抽出来,冲洗一阵,里面流出来的水保持着清澈。灌肠器在原计划里可不是给他用的,他从没用过这东西。最早的时候他和女人做过,后来换成男人,想趴到他背上乱拱的人都被他揍翻了。
酸,胀,哪里被划伤的刺痛,这恐怕不会是个多么舒适的夜晚。他想。外甥女在外面等着,还有时间胡思乱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男人在浴室门前停留片刻,用毛巾把能擦干的地方都擦干净,灌一口扁酒壶里的波本,鼓足勇气踏出一步。
她还穿着衣服,没有和他一样脱光。宽松的棉质睡衣。安站在床边,头发披散,见他走出来,摆了摆手。他小心翼翼地沿着床边蹭过去,紧紧揪着腰间的浴巾,不敢伸开四肢。
女孩抱过来,或者算扑进来。男人屏住呼吸,没有拒绝她,又快又轻地咕哝一句:“真要这样?安,你确定要这样做?”
窗外忽然炸响一道惊雷。安剧烈地抖了一下,往他怀里钻得更深。
雨已经下了好一会,夏日的雨总是猝不及防,且惊人的磅礴。
怀里,安的身体触感温暖敦实,女性胸前起伏的峰脊与沟壑最令人费解。她很快将腿缠上来,小腿四周留着干活时磕碰的青印。女孩体温比他略高一些,发丝间香波的味道让他混沌的大脑更加困惑。
她埋在他颈窝里的头轻轻移动,舌尖沿着锁骨延伸到肩膀的线条缓缓舐过。接下去是牙齿,她的牙尖贴住裹着凸出骨头的薄薄皮肉。他等待着。然后一股暖暖的湿乎乎的东西弥漫开来,殷红的血被重力裹挟着向下淌落。锁骨上方传来一阵跟锯齿切割似的疼痛。
当他闭上眼,吮吸与吞咽的声音就格外清晰,还有那置身梦境一般的坠落感。她抱着他的身体,用拖拽死尸的力道把男人翻过去。后颈和肩胛骨迎来更多更深的切割与撕扯。血涌出来。
她在吃他,咀嚼他的血肉。疼痛一忽儿一忽儿地窜起。他很疼,但也有一种与她共享童话的奇特感觉,就好像她已进入他的身体,进入他的头脑,看到他的梦境。如今两个人的梦境被绑在了一起。
温软的唇沿着一圈咬痕磨蹭,其中夹杂着轻微的吸口水的声音。
“雷,我饿,我饿。”她呢喃着,胸脯蹭他的肩膀,手持他的折叠刀,刀尖沿着脊椎的中线轻轻下滑。他的皮肤很容易就起印子,贴着骨头的部位尤甚。刀尖在腰窝的部位游走,浴巾散开了,露出一点利落流畅的臀部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