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亭抒将烟头扔出窗外,落下的雨点打湿了柏油马路,也浸湿了那截烟头。她靠向驾驶座,沉默着笑了一声。

“赵警官,你能凭自己的本事查到那么多,完全不需要我的帮助嘛,”她仰起头,“还来找我干什么?”

赵聿时挑挑眉,声音依旧平静:“我被停职了,在三个小时前。”

贺亭抒手指支着脑袋,像是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我就说你们这些警察,闲的没事管这些案子干什么,自讨苦吃。一个你,一个之前的……”

她声音忽然停住,静了几秒,从烟盒里重新抽出一支烟。

“我妈之所以那样做,一是为了除掉刘炎,二是借此警告我如果我不听话也是差不多的下场。至于为什么警告我――因为她希望我按照她的命令处理掉鼎润建筑的刘世伟,但是我没有这么做,所以她不得不自己处理刘世伟。你不是说关于那起凶杀案,民宿里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吗?那是我妈手下的人做事的一贯风格,从来――从来不会留下任何尾巴。”

贺亭抒一面说着,一面将烟含在嘴里。因为长期失眠,她的脸色和精神状态都显得不太好,然而这段话却说的异常流畅清晰。

“我和你没法合作,赵警官。不是我不想,而是除了这些,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多少。并且你现在只是被停职,你知道你再往下查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吗?”她声音低了低,“你以为你可以伸张正义……赵警官,你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警察。就连我――或者贺知延,都不敢真的反抗我妈的决定,你算什么?”

“我妈比任何人都看重集团的利益,只要是能达成目标,她不在乎会在这条路上牺牲什么人,包括她的孩子……贺知延应该会除外吧,毕竟她以后会把集团交给他的。另外,你现在也很清楚茵茵和贺知延的关系――”

贺亭抒说到这里忽然转头,凑向赵聿时的脸:“纪珩,你还记得他的结局吗?他年纪轻轻,本来有大好的未来,却埋骨在只有几个人记得的地方,他最爱的人成为了他生前本来要调查的人的女朋友――你想落到和他一样的结局吗?赵警官,我一开始就对你说过,我从来不是在威胁你,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雨点打到车身上的声音越来越大,她转过脸去,风吹着雨滴落到她的侧脸。

“这个社会不是靠正义运转的,获得正义也不是空口白话就能完成的事。赵警官,你如果明白,就到此为止好了。”

赵聿时静静听着她的话,待到她最后一个字说完才抬头:“贺小姐,听你的意思,弄清楚一切需要一个不怕死的人才能完成。”

“很巧,我应该就是这个人。”

五一假期第一天,学校里空荡荡的。

芜茵将假期后第一节公开课需要的课件拷到自己的电脑里,抬手试了试自己额头的温度。

她在春夏交接之际容易因为无常的天气而感冒,有时吹一点冷风就会莫名其妙的发烧。上一次发烧挂了两天吊瓶,还被贺知延阴阳怪气了一整天。

头又晕晕的,她叹了口气。

外面正在下小雨,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拨通了手机上的电话。如果不这么做,按照她以往的经验,她可能会在路上碰到陆砚怀或者是霍逐――再或者是其他男人,总之只要她和其他男人接触总会被贺知延神出鬼没的车逮到。

她怀疑贺知延随身带着秒表,因为她估算过只要她和其他男人说话超过三分钟他就开始摆脸色――也不知道他一开始是怎么把这种性格伪装的那么好。

电话几乎是瞬间就接通了。

“茵茵?”

芜茵听着他的声音,忍不住咳了一声:“我好像有点低烧,你有空吗……来接我吧。”

拙劣

乔裕将车停到学校门口,侧头看向对面的车。

贺知延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辆熟悉的车停在了学校对面。陆砚怀出差半个月,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是跑到学校门口来,明明现在正是学生放假的时间。他的预感从来没有一次是错误的,只要他稍稍松懈一点,芜茵身边的男人就会成群结队的出现。

警惕这些男人又不能像灭鼠,随手撒上一把耗子药就可以了。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对面的车。

乔裕远远看见芜茵走出校门,连忙上前为她打开了车门。听到车门打开的声音,原本侧脸看向车窗外的人转过头来,刚才冰冷的神色瞬间消失不见。

他抬手拨开芜茵耳边被风吹乱的碎发,摸向她的额头。

“茵茵,我记得早上叮嘱过你出门多穿一件衣服。”

他将毛毯盖到她腿上,上下扫了一眼她今天的装束。芜茵的额头微热,应该是低烧没错。她平时饭也不吃几口,怪不得会免疫力低下。贺知延微微倾身,挡住她的视线以免她透过车窗看到停在马路对面的车,向她伸出手臂:“抱会儿?”

芜茵不想做的事情现在他可不敢勉强,毕竟她一生气就不理人,他又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芜茵是觉得身上有些冷,上车才感觉暖一点:“没事,我缓一会儿就好了,办公室的空调不太好用了。”

“乔裕,明天联系一下董主任,把初中部所有教师办公室的空调更换成新的,”贺知延低头,将她腿上的毛毯向上拉了拉,“尽快办。”

“……”

芜茵轻咳一声。她想说倒也不用做到这个程度,但说了贺知延也不会听,于是将身体向毛毯里缩了缩。今早她要起床去学校,贺知延当下就给校长打了电话建议把董方平调职,因为“没听说过假期还要去学校加班的老师”。

她好不容易拦住他后面的动作――

领导虽然可恶,但罪不至此。

乔裕掉头将车开出去,芜茵顺势倚到窗边,抬头就看到了陆砚怀的车。最近他一直在出差,所以有好些日子没和他见过了。不过今天是假期第一天,他怎么会来学校?芜茵这样想,一时间没留神就多看了外面一眼。

再转过头,身旁的人正盯着她看。

芜茵口中呼出的都是热气,眼睛也有点酸,缩在毛毯里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移开目光。她常常被贺知延盯得心里发毛,说来也巧,每次她看别的男人,总是非常巧合地被他抓到。

贺知延的视力堪比十字路口抓拍的电子眼。

他这次却没说什么,只是仍然伸出手臂将她抱了过来。车内的空间有限,芜茵懒得和他来回撕扯,就势顺着他的动作坐到他怀里。他掌心微热,握着她冰凉的手向下放到毛毯里,再度伸手试向她的额头:“烧起来了。”

乔裕抬眼就看到后视镜里贺知延的脸色,一脚油门踩了下去。车子开到别墅比往常快了十分钟左右,贺知延抱着芜茵回到卧室的时候,她额头已经滚烫。上一次她高烧时也是,一开始只是维持着低烧的状态,让人掉以轻心,但冷不防什么时候额头就烧得滚烫。

家庭医生正在房门前等着,见贺知延抱着人进来,连忙跟着他走进去。

电子体温计亮起一片红光,医生将手中的药递给贺知延,随即用毛巾擦了擦她额上的汗珠。

芜茵的脸颊烧得通红,睁开的眼睛像蒙着一层雾一般看不太清。

医生一边给她抽血,一边低声道:“贺先生,芜小姐上次做的全套体检报告我已经看过,没有什么器质性的问题。只是她免疫力太低,之前又贫血过,所以一旦有炎症就容易发烧。目前来看,物理降温加吃药退烧就可以,如果吃药退不下去再考虑用针剂。”

贺知延的眉头紧皱:“炎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