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遐想的声响仿佛一颗子弹,从她太阳穴左侧向右侧贯穿。贺亭抒捏紧了手中的包,冰冷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虚掩的门,唇上的血色都退了下去。

房间内的声响在这一阵热烈的交流后又忽然平息下去,只有男人的气喘声还有些明显。

常文遇揽紧了怀中的人,靠着床头的高枕伸手拍了拍她的脸蛋。

林念蓉已经年逾五十,但保养的极好,头上没有一丝白发。她摘掉他要点起的烟,穿着睡裙的身体靠到他的怀里,声音却冷冷的:“文遇,黄洲都调到琅兰市任职了了,还想着我这边的房子――一套两套的还说得过去,他要一整栋楼,就算我同意,也瞒不过我儿子的眼睛。”

常文遇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他再度点起一支烟,手掌轻轻摩挲着她光滑的肩头。

集团是林念蓉做主,这些事自然也是林念蓉说了算。贺知延又和母亲是一个利益共同体,也不可能不同意,所以她这样的说辞只是委婉的说法。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人,当然没必要再搭进去太多东西。

他安抚一般拍着她的后背:“黄洲在住建厅帮了我们不少忙,虽然现在人是调走了,但也不好说我们以后会不会在琅兰市做项目。何况原先他手底下的人有些咱们还能用得上,他的连襟马上要调来平江了。别忘了他妻子和妻妹是双胞胎,比一般的姐妹关系还要近。”

林念蓉不置可否。

常文遇看着她的表情,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

艳丽似芙蓉的女人,优秀的外貌基因也完美地遗传给了一双儿女,贺亭抒和贺知延的样貌自然不必多说。只是她已经独自掌握这个商业帝国快二十年,绝不会是一朵脆弱的、只能被握在男人掌心赏玩的花。

“那你叫黄洲低调些。白鹤山的项目唯一没有烂尾的那一整栋楼他全部转卖出去,差价挣了多少我虽然懒得和他算,但是他这么高调,总会被人盯上的。几年前的那几个警察就让我费心了一阵子,这次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林念蓉闭着眼睛,用手轻轻揉着自己的额角。

“现在珠山的项目是知延在负责,集团最后总要交给他,”她声音一停,“我不希望有人会成为他的阻碍。文遇,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林念蓉语气不急不缓。

常文遇闻言不禁一笑:“亭抒呢?白鹤山的项目你可让她扛了大雷――现在珠山这个好项目你又交给知延做。念蓉,别太偏心了。“

“亭抒那个孩子太意气用事,心又太软,做不成大事,”林念蓉睁开眼睛,再度依偎到常文遇肩头,“是她自己不争气,我给过她机会。”

常文遇挑眉,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天气预报说第二天有雨,今天一到傍晚天就阴沉起来。贺亭抒将车开出车库,在驶出别墅区一公里后停在了路边。虽然不是第一次撞见林念蓉和常文遇苟合,但反胃的感觉仍然难以止住。

在路边抽完一支烟,雨点也落了下来。

她碾掉烟头,上车打开了车载广播。

她未将车门落锁,低头愣神间,副驾驶的车门就被拉开。坐到副驾驶上的人看了一眼反光镜:“贺小姐,提醒你一下,女性上车第一件事就是锁好车门。“

贺亭抒斜他一眼,声音未变:“你管的闲事还不少。”

赵聿时摘下帽子,轻轻叹了口气。

“最近关于珠山的项目有不少传闻,我看工地还在施工,应该不会像白鹤山的项目一样突然烂尾吧?”赵聿时声音淡淡,“但是工人讨薪的事情好像是真的,贺小姐,你能分享给我一些内部消息吗?我想这么大的集团和这么大的项目,不至于连工人去年一年的工资都发不出来吧?还是贺知延没钱了――”

听到他的问话,贺亭抒不禁嗤笑一声。

“贺知延没钱?他有一家矿产公司参与了在缅甸的一个中缅合作开发的大型铜矿项目,在西边还有一座稀有金属矿山,去年他只靠这些就净赚了15个亿――”贺亭抒按动火机,“只不过他是幕后老板,我妈不知道而已。”

“你们家的人好像很喜欢用这种手法,你名下的几家公司真正的老板是林念蓉对吗?这样经侦查起来确实麻烦,不过要是慢慢查上一段时间也不是不能查清楚,”赵聿时声音一顿,“贺小姐,既然你也对这种现状不满,我们不如交换一下信息。”

贺亭抒侧过脸看他,笑了一声:“上一次和你见面你还像个谜语人,什么也不肯多说,今天就肯和我交换信息了?”

“因为我查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让我觉得你是可以信任的人,”赵聿时也看向她,“贺小姐,我们合作吗?”

正义

风卷过四周的花树,花瓣簌簌落了一地。

半山别墅前的道路一向人少,只有春花盛开的三月份才有些踏青的市民从这条路经过。平时没人,天气不好的时候更是鸟都看不见一只。贺亭抒开着车窗点烟,拿起包里的小镜子看向自己有些消瘦的脸颊。

赵聿时看着她的动作,不禁想起章登的吐槽,章登平时就喜欢做一些“西宫娘娘卷大葱”的猜测。

“你说贺亭抒这种有钱的大小姐,是不是连镜子都是镶钻的?”

他瞥了一眼她手中的镜子。

没镶。

“你查到什么了?先说出来我听听。”贺亭抒拿出一张纸巾擦着有些晕掉的眼线,声音忽然多了几分疲惫。和赵聿时这种才做了三四年警察就办了好几个大案的刑警拉扯太费精力,她忽然生出一种要不要全盘托出的想法。

冰凉的湿巾一角沾上眼角,她猛然清醒了几分。

“赵警官,你该不会是空手套白狼吧?”

赵聿时并未对她的反应意外。

“上个月,江岸别墅区发生了一起入室盗窃案。警方调查时发现是失主曾经雇佣的司机制作了和失主车牌一比一相同的牌照通过了小区的门禁作案,刑侦大队顺藤摸瓜找到了一个制作假车牌的窝点。贺小姐,你猜他们发现什么了?”

没等她回答,赵聿时微微一笑:“前去协查的一名交警认出了其中一个假车牌号码,这个车牌和曾经珠山路车祸那辆货车的车牌号居然是一样的――顺着窝点的信息,我查到了购买车牌的人的社会关系。买下这个车牌的人叫杭程,他有一个远房亲戚叫做刘炎。贺小姐,你对这个这两个人名应该很熟悉不是吗?”

赵聿时一边问一边看向她的脸:“杭程的哥哥杭路是你母亲曾经的保镖,至于刘炎――他是那天的货车司机。你一早就清楚你的车祸可能和你母亲有关系,所以你自始至终都不关心这起车祸的来龙去脉。说来也巧,要不是交警队的那名同志非常奇怪你对这件事的态度,又加上你的跑车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他还不一定能在当时就记起那个车牌号码。”

贺亭抒手中的烟快燃完了,火星慢慢地烧到了她的指尖。

她面无表情地听着赵聿时陈述,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笑容。

“所以?”

“一个母亲怎么会花这么大的气力制造一起车祸去威胁自己的女儿呢?因为那辆货车偏斜的方向太巧合,滚落的木材恰好砸扁了好几辆车,却都没伤到人。我想这大概是对你的一种警告?如果是警告,那代价也太大了,除非她本身就不想留这个人的活口,正好借这个‘任务’把他一并处理了。”

赵聿时声音缓缓:“贺小姐,你在车祸前后应该做了什么事惹的你母亲不太高兴吧?刚好她需要让一个知道太多的人闭嘴,索性就让这场戏在你面前演了。除了这个理由,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理由解释。“

赵聿时说到这里,语气忽然一顿。

“还是说,制造车祸是她的惯用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