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1 / 1)

所谓宫阙重重,宫门之内还有好几道门,一旦进了后闱的大门,便不许私乘车马了。

路过的贵女、宫人们,都在悄悄打量着她。

因是进宫的头日,还要与诸位贵女一道听封,程梨的打扮较平日用心了些,穿了条玉色的窄袖衫子,配以鹅黄的春裙,轻嫩的颜色与眉眼间过分凌人的艳气一中和,整个人显得温柔又娇俏。

簌簌凑过来小声道:“娘子这样貌美,教人挪不开眼呢。依奴婢看,柔妃能做到的,娘子哪里就不行。”

自打娘子入宫的消息传散开,簌簌听得最多的就是拿她家娘子同柔妃比较。

沈氏长女与程氏长女,一个出自文官世家,一个出自武将之家,虽差着三岁的年纪,却常被并称为江都双姝。只不过几年前柔妃还没进宫的时候,程梨才刚刚年过豆蔻,未曾完全长开,又早有婚约在身,自然是追捧沈氏的人更多。那些人总说,沈女之风华,程女犹不及也。

簌簌这是在为程梨不忿。

“慎言,”程梨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虽知这话簌簌也只会在私底下说说,还是制止了她,低声道:“娘娘又岂是你我能置喙的。”

此地来往嘈杂,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有心人的眼睛和耳朵。

尤其是当牵扯到各个主子的时候,这耳朵便会格外的尖。

簌簌也自知失言,懊丧得捂上了嘴,整个人都紧绷了不少。程梨便又故意逗她:“也许她们是在看,我这样一个连未婚夫婿都看不上眼的女子,有什么资格同她们进宫相争呢?”

一听程梨拿婚约自嘲,急得簌簌忙又要来反驳。

可这回程梨却不等她开口,吩咐道:“好了,你去后头寻寻孙嬷嬷,请她过来,我同她一道进去。”

至于解除婚约的事,还不足以让程梨耿耿介怀。

今年开年的时候,程梨和尚书令家的公子裴照解断了婚约,这无疑是时下众人最津津乐道的事之一。程梨当然也不想沦为谈资,可裴照对她的庶妹殷勤得紧,对她又总想好言稳着,程梨不会要这样一个未婚夫。

不过这世道对女子也实在苛刻,婚约一解,竟没什么指摘裴照的人,反倒一个个都来笑话她。

也不知是该教人生气还是心生悲凉。

簌簌也未再多问,当即领命动身去找孙嬷嬷了。嬷嬷们的马车跟缀在贵女们的后头,说远也不远。

礼聘与采选不同,礼聘的女子大多出自高门贵第,天家便也多厚待两分,进宫时允许从家中自带一名婢女,贴身照顾起居;

贵女们习礼也是不必统一在宫中进行的,而由教习嬷嬷分别去往各家,一对一教导。以一月为期,学成什么样,端看各人本事。

孙嬷嬷就是过去的一月负责教引程梨的宫嬷。程梨一向待她礼遇有加,因而孙嬷嬷走过来的时候脸上有笑:“娘子抬爱了。”

说罢又自道:“瞧老奴,该改口称您一声美人才是。”

贵女们的位份其实是一早就定下的,只不过册封的诏书要入宫之后才正式颁下。

但总归是板上钉钉的事,此时改口也合适。

这批贵女们封得大多不低不高,若像先帝那会儿采选入宫的,初封个美人、才人,便已算到头。但礼聘入宫自然不止于此,第一届礼聘的贵女中,最为出挑的柔妃,当年一进宫就封了贵人,如今这一批,也有个一来就是贵人的,倒显得程梨不算打眼。

正中她下怀。孙嬷嬷说的含蓄,可传奇的向来是人,又岂会只是一个地方呢。程梨便明白了,这位善婕妤,恐怕颇有几分独到之处。

见程梨听的认真,孙嬷嬷又说了几句同蓬山瑶境相关的事,便笑而不再语了。

程梨欠身朝孙嬷嬷鞠了一礼:“承蒙您今日的指点,程梨定不辜负。”

孙嬷嬷也回礼道:“美人实在客气,今日之后,我也没什么机会见美人了,一切还要靠你自己。时候不早了,美人请早些过去吧。”

她在宫嬷中的地位已算尊荣,没必要在谁身上押宝,也足可颐养天年。也不过是看程梨懂事可人,这才愿意多说了两句,因而不曾接下程梨这来日报答的话。

程梨面色不改,只颔首:“多谢嬷嬷。”

而后亭亭立着,目送着孙嬷嬷远去。

簌簌一直没敢插话,见孙嬷嬷走远了,这才上前不解道:“娘子有话怎么不在府里问?此前足足一个月光景呢,也好教嬷嬷多说些!”

程梨轻轻睇了她一眼:“傻丫头。”

在程府的时候,她要做的就是嬷嬷教什么她就学好什么,本本分分,那就够了,若在学礼的时候急着钻研别的,反而容易给嬷嬷留下急功近利的印象。再一个,嬷嬷们其实大多是不喜欢新进宫的妃嫔们多问的,说多错多,她们也怕落人把柄。若一旦心生不喜,只怕授课都未必尽心如前。

况且,程梨也需要些时日,来判断孙嬷嬷是否有能力给她提供有助力、有价值的消息。

杏花风吹在脸上,程梨迷了眯眼,看向巍峨的宫殿,加紧了前往中安殿听封的步子。

只是孙嬷嬷见这一声美人喊过后,程梨脸上并无多添喜色,还以为她是因屈居人下有所芥蒂,便又宽解了句:“美人也不必灰心,中庸之位未必不好,福分还在后头。”

程梨刻意走得慢了些,同孙嬷嬷并肩徐行:“嬷嬷多虑了,我并不曾灰心。能得嬷嬷教导,我自觉不算输人。”

这恭维话说得漂亮又得体,既抬了人又抬了自个儿。再由程梨天生清泉流响似的嗓音说来,孙嬷嬷只觉通体一阵舒泰。

她当初没进宫的时候,也是很有才名的,最不喜欢就是那些一味唯唯诺诺,又鼠目寸见的小家子气做派。

程家这位娘子却是个有慧根的,她的开导倒是多余了。

因笑道:“美人真是折煞老奴了。”

其实程梨这话也并非什么夸大其词的谄媚,孙嬷嬷本就是历经了两朝四萧怀玹的嬷嬷,资历老道,非一般宫人能及,且经过改朝换代,还能屹立宫中,也足见本事不虚。

那厢孙嬷嬷才对程梨更高看一眼,便又听程梨柔声道:“在家中的时候嬷嬷教导我辛苦,我也只规规矩矩做您的学生,想着不给您添扰。可如今真的要进宫了,又恼起自己,没能多缠着您问两句。”

一枚水头颇足的玉佩随之塞到了孙嬷嬷的手中,“这个,就算学生的出师礼罢?”

孙嬷嬷这样的人精,又哪里听不出程梨的言外之意,这是想要向她讨教一些宫廷礼仪、生存之道之外的东西。

她也乐得做这个顺水人情。

不远处就是岔口,宫嬷有宫嬷的去处,妃妾有妃妾的归所,孙嬷嬷悄悄将玉佩收进袖中,停下步来,见四周人走得差不多了,方开口道:“美人如此通透伶俐的人物,我没什么能教你的。只是有些感慨,若像柔…那位娘娘那般,祖辈本就是前朝遗老、当世大儒,又值家国建设,重用文臣拢聚民心之际,那当真便是适逢其时,不想明珠生辉也难。”

程梨心神微微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