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如棋,每一步都如同踩在伦理、纲常与情意理智之上。

“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棋路。”季矜言看着面前的棋盘,着实有些意外,口中喃喃自语,“着实令我有些意外。”

在她的想象中,棋风如行事作风一般,比如她一贯心思细腻,落子也格外小心,而齐峥喜欢剑走偏锋,以小博大,往往擅长逆境中翻盘。

但是齐珩却不一样,他看上去就是胜负欲极强的模样,为人又严谨慎重,但棋风却似乎凌驾在十九线之上,所有条条框框,并不能拘束住他的思维,季矜言难以捉摸,更不用谈推算出他下一步要落在何处。

“你以为的我,是怎样的?”他没料到她会这样说,失笑着问出口。

季矜言看着他漆黑的眼眸,洋溢着光,少年清风朗月,如何也不能与帝王这个词联系在一处。

她被盯得脸红,低着头不看他:“总之……和我想的不一样。”

“那说明你还不够了解我。”他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手托着腮望向窗外,“阿言,若是让你来选,你想过怎样的生活?”

季矜言总觉得,先前十几年,她见到的齐珩都不是真正的模样,而他们大婚之前的那个夜晚,她才得以窥探见他真实的一角。

今夜,她好像又离真正的他更近一步了。

于是她也顺着他的思绪:“我从前曾幻想过,将来要游历山海,访遍各处名山大川。母亲说只要我愿意,就一定会得偿所愿,但祖父后来又说,女子不该有这样的心思,想要的多了,心就野了,再也无法安然留在小小一方天地中,过完相夫教子的一生。”

她无奈地叹息:“我不知道他们谁说的是对的,也许身不由己的时候,虚无的设想只会令自己痛苦。”

齐珩的心狠狠地晃动了一下,其实这几个月以来,除了削藩,废后一事也闹得沸沸扬扬,只是他勒令后宫不得有任何传言影响到皇后,将她牢牢地护住了。

可是现在,局面已经渐渐失去控制,她迟早要知道这件事。

与其让别人来说,不如自己告诉她,可是今夜看着她温柔的侧脸如此沉静美好,齐珩竟无法将原本想要告诉她的话说出口。

晋王被削去爵位后,传出一封亲笔陈情书给天下人看。书中他痛诉自己因亲眼目睹皇后与燕王私情而失去双腿,这样的皇家辛秘从晋王口中说出,真实性毋庸置疑,这才令天下震惊,朝野撼动。

当年,思文太子故去之后,落葬皇陵的那一日,晋王无意间撞见了齐峥与季矜言私会,他们二人顶着甥舅的名份却做了情人,而后燕王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祈求晋王不要将此事说出去,晋王念在兄弟情意,又听燕王说,宣国公已经允诺了他们的亲事,不日便要回北平完婚,这才答应下来保守秘密。

谁知到,昔日的太子妃卢岫云也瞧见了这一幕,她借刀杀人,为了替儿子除去燕王这个最大的敌手,好得到储君之位,竟不惜诓骗晋王到悬崖边夜聊,并趁他不备将他狠心推下山崖。

晋王历经九死一生,失去了双腿,醒来之后将所有来龙去脉告知太祖皇帝,然而太祖皇帝为保全皇家声誉,令他务必将这个秘密保守住,还许诺了他这一脉子孙未来富贵长宁。

谁知如今新皇翻脸无情,一纸诏书就夺走了他的爵位与兵符,并将他贬为庶人,晋王痛心疾首,一方面埋冤齐珩翻脸无情,太祖皇帝一驾崩就立刻削藩,另一方面又控诉他背弃了太祖当年的承诺。

此事沸沸扬扬,朝堂上人尽皆知,内阁众臣再次陈情上表,希望齐珩为了大梁的声誉,废除皇后。

齐珩自然不肯,以谣言定论此事。

偏偏燕王在北地起事了!

――――――――――――――

猜猜太祖皇帝的用意?

齐珩和齐峥都懂了……所以他们才会做出后面的选择0.0

0111 第110章 清君侧

次年春末,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和燕王靖难的军队一同袭来时,季矜言倒是很平静。

人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只是或早或晚而已,现在,是到了她为年少时动过的心、爱错的人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这些年的经历让她早已学会平静地面对一切变数,看着坐在对面的卢岫云,这还是成婚之后她们婆媳二人第一次正式见面。

“齐峥将所有责任推卸到了我兄长的身上,打着靖难的旗号意图谋逆,若不是你们当年自己做出那等丑事,如何会有今日的局面?”卢岫云态度依旧跋扈,然而却没什么底气。

“而你,居然还有心情在这里喝茶?”

朝中能战的武将不多,堪当大任且又可信之人唯有陆寒江,可是陆寒江再是少年英才,又如何能与齐峥那样身经百战的资历相提并论?

在北境起事时尚且只有十万燕军,谁料一路南下逼到了应天府外时,加上未降的肃王交由他的兵马,齐峥手里已经有十五万人。

“太后这话说得好笑,又不是我和燕王将晋王推下山的。”季矜言懒得理她,碍于齐珩的面子却也不好说出过激的话语,反劝她一句,“太后若是真的担心,不如多与卢大人商量些办法。”

原以为,卢岫云多少要发怒,再说出些激愤的话语来。

谁知她听完之后,神色焦灼中带着些许希望,握住了季矜言的手臂:“矜言,你有办法的,对不对?齐峥会听你的,你去劝他退兵好不好?”

“母后――你这是在做什么?”齐珩一进门,就看见她们俩人在拉扯。

卢岫云见了齐珩回来,赶忙说道:“都说齐峥至今未娶,就是为了她。如今只要你将季矜言送到他身边去,他就再无理由靖难了。”

沉默了片刻,齐珩冷静地唤了人进来。

卢岫云还当是有希望,继续对齐珩说道:“阿珩,你就当成全他们吧,这么多年来她根本就没有爱过你,不过是迫不得已委身于你身边而已。”

数名内常侍与宫婢一同入内,只听齐珩说道:“太后娘娘神智不清了,恐怕是闷在宫中太久,送她去西陵山,陪伴思文太子一段时日吧。”

“什么?我去守皇陵?”卢岫云不可置信,“齐珩,我看你真是疯了,如今兵临城下,你竟然还要为了这个女人做出这些荒唐事吗?”

那几个宫人不敢硬拽,张尚看了看齐珩的脸色,只见他挥挥手,并不多言。

于是走到卢岫云面前:“太后娘娘,车马已经备好,咱们即刻动身吧。”

卢岫云离去之后,屋内恢复了平静。

齐珩坐到了茶台前,将烹煮好的茶水倒了一杯递给季矜言:“有什么话要问,等喝完这杯再说吧。”

季矜言将杯盏托在手里,轻轻抿了一口。

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不信齐珩会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就将自己的母亲送走,赶忙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今早传来消息,燕王已驻军新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