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棠生试探着牵兰馥的手，在人掌心里摸到个绿色人民币。

“……至于吗，就五十还还我。”话是这样说，宋棠生还是好好收着了，“你做人太实诚，老周连跑腿费都不给你，把这五十省下就当工资了。”

兰馥闻言，果然伸手朝他抓了一下。

轮到宋棠生大笑。笑声爽朗干净，像从另一个美丽的世界而来，兰馥看着他，有些艳羡。笑完，宋棠生说：“满大街都是没戴头盔的，就抓我们。”

兰馥点头，的确是倒霉。

他却又说：“说明我们是天选之子，今天等着走狗屎运吧。”

兰馥在他身后浅浅勾唇， 总觉得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这样灿烂的艳阳天，正想抬头，又被一把伞遮住视线。

他回头看，宋棠生举着一把崭新的遮阳伞，朝他挑眉：“别晒黑了。”

兰馥正要点头，宋棠生又补充道：“白这点才好看呢。”

兰馥眸色深了些，迎上他的目光。宋棠生心跳漏了一拍，可兰馥只是将伞接过去。兰馥比他高些，这样撑着舒服多了。

宋棠生问：“兰老师，你先去哪？”

兰馥指指他又点点头，宋棠生也就懂了。听自己的呗。兰馥还挺有绅士风度。

俩人先去给宋棠生的手机充了话费，又去给孩子们买了些贴纸、小零食之类的当成答题奖励。

在两元店里，兰馥看中一个玩具电子琴，弹了几下后爱不释手，当做一件难求的稀世奇珍，爱怜地护在怀中，结账时亦要求单独包装。

宋棠生三岁之后就再也没有玩过这样的塑料玩具，三岁前或许有一个，但早被爸妈扔掉了吧，他也不记得了。这东西有什么好玩的呢？他笑兰馥童心未泯，兰馥盯着他，眼神莫名古怪，叫人有些不好意思。

宋棠生躲闪开来，扭捏道：“兰老师，你干什么呀……”

兰馥的手轻轻搭在他肩上，看上去没有使力，却将他整个人扳了回来。宋棠生眼圈一下全红了，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疼，兰馥这手劲是真大啊。

他预备可怜兮兮地朝兰馥撒个娇，叫兰馥愧疚得跟自己道歉，可是视线最先对上的不是兰馥，而是一艘帆船模型。

挺眼熟的，是刚才两元店里货架上摆着的那个。

“……这。”宋棠生一下愣住了。

兰馥向前递了递，慢吞吞地比划：给你。

宋棠生凝结的表情缓慢化冻，不屑地哼了一声：“谁要这个呀，一看就是塑料做的。”

你盯着它看了很久。兰馥比手语，知道他看不懂，所幸也没指望他懂，一股脑塞进他手里，就状若无事地走出去了。

宋棠生扬手，想扔，但还是好好地捧在了怀里。

小时候班上的同学都有好朋友，过生日时偶尔会收到这个。宋棠生没有朋友，也从没收到过帆船模型。

宋棠生抱紧它，心底泛起几分酸涩。好啊兰馥，我就当你是补我欠的生日礼物好了，我今年十九岁，你还差我十八个呢……他就是这么得寸进尺的无耻小人，他在想，兰馥以后肯定会离不开他的。

可怜男人就是倒霉的开始，给男人花钱更是不得好死。兰馥可怜他，还给他花钱了。

孩子们果真都喜欢贴纸，哪怕宋棠生知道这玩意两块钱一板，虽然廉价，但是立体的，画的图案也可爱，不怪孩子喜欢。

就是可惜，今天的课或许有些难了，小雪没有回答问题，也始终没得到贴纸。放学时她失落的表情让宋棠生很是心疼，悄悄把她留下了，给她手背上粘了好几个，大方道：“你拿着，不够的话老师这还有，要多少有多少。”

小雪泪眼朦胧：“可我没有回答问题呀。”

宋棠生耐心地说：“老师现在给你机会，你来回答好不好？”

小雪点了点头。

“你愿不愿意帮老师跑个腿，把这个交给兰老师？”宋棠生取出一只小礼盒，摆在小雪怀里。

小雪用力点头。

宋棠生指着食堂：“去吧，兰老师就在那吃饭呢。”

没一会小雪就回来了，诚实道：“兰老师托我转告您，今晚他有事，就不陪您了。”

小雪拿着贴纸开心地走了，只剩下宋棠生一个人生闷气。

晚上宋棠生一脚踹开兰馥的门，门内平板电脑、玩具手风琴和手机伴奏一应俱全，兰馥躲在小小的角落，撕扯着自己嘶哑不堪的嗓子，试图发出声音来。

宋棠生踹开门时兰馥一愣，这次倒是没再躲了，只是他笑着，有几分自嘲有几分绝望，跟那些行刑台上即将被砍头的人没有两样，他遮掩不住，索性不再遮了，就这么将一切摆在宋棠生面前，像是在跟宋棠生说，来吧，你来参观我的耻辱。

8.

无论从哪种角度看这都是令人尴尬的场面。兰馥表情不大对劲，想来也是，曾经风光无限的当红歌手如今只能狼狈地躲在这里，用玩具琴弹自己的歌，没有听众，没有舞台，只有靠窗一个狭窄的角落，外面树摇风簌簌作响，兼有蛤蟆叫和蝉鸣，映衬着中间的兰馥，显得荒谬又可笑。

宋棠生眨了眨眼睛，露出自认为十分友善的笑：“兰老师和我一样，童心未泯啊。”

兰馥平淡地扫他一眼。这句话没能安抚到兰馥反而叫他更加紧绷，一抬手居然掀开了自己的上衣。

“哎兰老师这不合适吧……”宋棠生遮住眼睛，从指缝里偷看。

兰馥以前训练强度很大，身材维持得是很不错的，衣服遮盖下的皮肤没有晒黑，肌肉规整好看，可那上面却印着许多青紫的淤痕，还有莫名的伤口，有些结痂了有些没有。

宋棠生哑口无言，兰馥就开始笑了。

这声音耳熟，像是他刚住进宿舍那天听到的原来所谓的闹鬼不过是兰馥在笑。

宋棠生从上到下地打量他，确认他精神的确有些问题，也不怪周校长和吴主任，这种放在哪都难找工作。

兰馥嗤了一声，不屑地转过头去。

“嘿，”宋棠生凑过去跟他理论：“你一个哑巴还冷嘲热讽什么啊？有本事你骂我，你骂啊。”